他记得的。
不可搭话,不可有交流,不可背弃墨家祖训。
“啧。”少女有些恼火,大抵没人敢不讨好她,她上前一步指尖戳在他的伤口上,一瞬间的刺痛让墨夷初躲闪开,压抑不住的疼痛让他喉头泻出一丝哽咽。
大抵看他狼狈,少女笑起来,“瞧瞧,这不是会哭吗?”
墨夷初红着眼眶,抬眸看她。
“你……”
少女一身金丝羽织宫裙尽显辉煌耀眼,她咧嘴笑起来,又在一瞬的恶趣味后连声哄他,“你可比别人厉害多了——”
她指向窗边与别人玩耍的小少女,略微压低声音,“那个蠢笨的窝囊废,就是那个姓谢的,仅仅只是和孤玩耍磕破了膝盖就回家大哭一张,我姑母还为此训了我一顿。”
“还有旁边那个,竟然被毛毛虫吓哭了,跟个小男孩似的。”
“……但是你很厉害。”洛云双咧嘴一笑补充道,“竟然忍住疼痛不哭不闹,孤关注你很久了,你这丫头每日低着头,长得也不丑,跟个木头一样不言不语,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她居高临下地指着坐在位置上的墨夷初,宣布道,“孤看上你了,以后你是我的朋友,那个姓谢的再敢哭就让他学学你。”
“你叫墨夷初是吧?扬威候大将军的女儿?我听说她吃人肉喝人血,身高十尺,特别恐怖,这是真的吗?你倒是说话啊,莫非孤幸你,你高兴到失语了?”
少女还摩挲着下巴思索着,喋喋不休喃喃着。
墨夷初却恍然听不清,他有些茫然于“朋友”一词,抿了抿唇,又看向少女的脸。
少女洛云双炽热又鲜活,润白的虎牙尖都随着笑意露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说话啊,小木头?小将军?”
他低下头许久,喉头干哑到窒息,唇嗫嚅半天,在洛云双不耐的话语催促下才猛然发出声音。
“嗯。”
“嗯什么嗯?又哑巴了?孤真要治治你这不说话的毛病……”
她恼火一瞬,嘟嘟囔囔要撸起袖子和他打一架却猛然听到他轻轻的嗓音。
“……朋友。”
墨夷初瞥过视线。
他有了第一个朋友。
少女轻笑着令身后的侍从把请柬递在他手上,仰起头下巴昂了昂示意他,“这是孤生辰的请柬,赏给你了。”
墨夷初摩挲着手上精致的请柬,又抬眸看向小少女的背影。
周围的人吵吵闹闹,又在她走过的一瞬间平息,少女不为所动,依旧向前……她也是孤身一人走。
墨夷初敛下视线,胸口阵阵宛若鼓声的震动是害怕母亲发现的惶恐紧张与害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恍惚一瞬,回到现在,女人因为他私交皇太女一事而恼怒,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拉扯到了漆黑的祠堂里,门被恶狠狠关上,只传来女人隔着门沙哑冷意的嗓音。
“给我跪在祠堂好好反省!”
他其实很怕黑,阴冷的祠堂寒冷刺骨,黑夜浓重,还时不时传来怪声。
墨夷初其实偶尔听到过,郎君此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是私塾里贵族的女孩们道着家里的妹妹弟弟,偶然一嘴,谁提起,“我那幺弟那般大了都日日撒娇要我父亲抱着睡,还要我父亲唱摇篮曲,不知羞的小屁孩!”
她哼哼着,嗓音却也饱含宠溺与炫耀。
墨夷初压抑住祠堂阴冷的颤抖,找到祠堂桌子下熟悉的角落,慢慢蜷缩起身体,眸子警惕看向黑暗浓重到极致的别处角落。
只有在警惕之余的那一瞬困倦里,他才能溺在梦里,像是想象一瞬,他被不知面容的父亲抱在怀里,低低柔柔唱着摇篮曲。
墨家的教条近乎融进了他的骨子里,他沉默地接受着母亲的教诲与眼神。
在她一声声厌弃又冷漠的嗓音下长大,在她居高临下又冰冷的视线里一步步像她所说的墨家继承人靠近。
恍然间,洛云双闯入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