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半点恩感动侠义人。
我是亚瑟·黑斯廷斯,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驻俄文化参赞,其实我并没有死,也没有失联,而是一直住在德鲁伊斯克的小旅馆。我现在需要5oo卢布去彼得堡上任,银卢布或者纸卢布都行。你把钱给我,等我到了彼得堡,立马解除你的农奴身份,再送你一片田,让你当上波雅尔老爷。
这种话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呵!这种东西魔鬼都不信,还指望人会信吗?
求人不如求自己!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毕竟是从约克郡的猪圈里、从格林威治的流氓堆、从伦敦塔下的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人物,如果他被这么点困难给打倒了,那岂不是要被塔列朗那个法国老瘸子看扁了?
亚瑟端起大碗,斗志满满的将炖牛肉吃了个干净,就连碗沿儿上的油花、碗底的肉渣都没放过。
可别小瞧了这点东西,要想在这天寒地冻市政厅外蹲上一两个钟头,可全指着这点儿荤腥呢!
阿加雷斯望了眼亚瑟的穷酸模样,不屑地从鼻头挤出一口气,红魔鬼轻哼一声,旋即端了端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金丝眼镜,手中捧起一篇羊皮纸写就的长文,深情地朗诵起了爵士作下的千古名篇。
“我年幼时就爱学习。但因为我是约克乡下出身的雇农,家中贫穷,父母早逝,无法得到书来看,只能常向约克当地藏书的人家求借,亲手抄录,约定日期送还。天气酷寒时,用炭灰自制的墨水冻成了坚冰,手指不能屈伸,我仍不放松抄书……”
亚瑟可以忍受物质上的贫瘠,却唯独受不了精神上的蹂躏,他瞪着红魔鬼正要重提巴尔故事,不成想却听见旅馆的门被人推开。
那声音显得异常响亮,在客人寥寥的寂静旅馆内回荡开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亚瑟抬起头,看见在暗的天色中,一个高大到像是熊的身影走进了旅馆。
虽然这人的背有些佝偻,但是这并不影响大伙儿看出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相当壮实的小伙子。
那是一位头戴熊皮帽、披着狐皮袄的银老乡绅,从他落满了雪花的肩膀就能看出,外面的雪下的很大。
他的帽子因为长时间暴露在雪中显得有些湿漉漉的,寒冷的天气冻得老人家肩膀微微颤抖,就像是刚从雪地里挣扎出来似得。
店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几乎是油腻的,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谄媚。他连忙迎上前去,双手几乎要抓住那人的衣袖,口中则不住地恭维:“这不是扎哈罗夫老爷吗?雪下得这么大,您可真是硬着头皮来了呀!这天儿冷得真是厉害啊,您没冻坏吧?”
老乡绅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地方上的规矩,若不应付几句,反而显得不合时宜。
他轻哼了一声,甩了甩沾满雪的衣袖,冷冷地说:“嗯,雪是下大了点。不过,我还是得说,有空了还是得来你这地方一趟。毕竟这地方人情往来总是繁杂,长久不来,别让人觉得这地方冷得连人心都冻住了。”
旅店主听出来话头不对,但也没敢细问,只当是这老家伙今天心情不好。
“哎呀,老爷说得对,您这趟风雪里来的,特意赏脸过来吃口茶,喝一口酸不溜的水酒,真是给我们这地方长面子!”店主的笑容更加夸张了,低声说道:“我们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您要是瞧不上,咱们这儿不敢勉强,给您准备点啥,暖和暖和身子?咱这儿的房间,床上暖,锅里热,饭菜啥的您就别嫌弃了,都是自家弄的,不怎么讲究,能填肚子就行!”
老乡绅显然没心情听这些阿谀,随手把身上的大衣脱了挂在椅背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嗯,能热就好,别耽搁了。我今天出门,不小心叫几只雪里钻出来的畜生顶了胸门,心窝绞肉似得疼,必须得来些上好的鳕鱼和烈酒才能舒缓过来。”
“好嘞!您稍等一会儿,饭菜马上给您端上来。”店主刚刚钻进后厨,很快又折了回来,脸上挂着笑问道:“老爷,您干脆去里屋的小包间坐着?我把炉火烧的旺旺的,给您驱驱寒气。”
老乡绅取出烟杆,摸出火柴一边打着火,一边抽空瞥一眼小店主:“你今个儿可是殷勤的紧啊!”
店主笑嘻嘻的拿起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弓着腰站在老乡绅旁边,低声下气的请求道:“您不愧是当过八品文官,在冬宫旁边值过差的人,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老乡绅翘着二郎腿了口烟,也不拿正眼去瞧小店主:“哼!我还不了解你这狗东西,城里做买卖的就属你最刁了。大老远的冒着风雪照顾你的生意,你不心怀感激也便罢了,反倒还打起了我的主意!这也就是碰上了我,碰上了好心的老格里戈里,要是你碰上了市政厅、市法院、邮政局那几个狗娘养的,早把你拿到监狱里审问去了!”
店主不敢附和老乡绅辱骂市长、法官的言语,但也不敢忤逆他,于是只得一个劲儿的奉承着:“德鲁伊斯克谁不知道老爷您是最有善心的,就算是教堂的神甫也不敢说他比您对上帝更虔诚。地里的佃租,您那里是最低的。遇到为穷人捐款捐物,替皇上表忠心的活动,您也是最积极的。这街上往来的,每次提起您,那都说您真是天赐的恩人,咱们这些小百姓能见您一面,就如同见到了上帝一般,能得到您的照顾,真是三生三世的福气啊!”
不知道是不是平常听惯了这些奉承话,老乡绅竟然相当坦然的将小店主的言论当成了真的。
他不止不害臊,反倒边抽烟边点头道:“虽然大伙儿都说底下人没什么见识,但没见识不代表不明白事理。依我看,要是你去当市长,弄不好还能比巴卡尔金干的更好些呢!”
店主见把这老家伙哄开心了,赶忙趁热打铁道:“您真是折煞我了,我这样的小人物哪里有那么大的福气,别说当市长了,如果让我看一眼皇帝陛下的面貌,估计我都得吓瘫在地上,连走路都忘了怎么走了。”
老乡绅听到这话,哼了一声:“那你的表现倒还比市长更好些嘞!巴卡尔金别说见皇上了,他听到钦差大臣微服私访的消息,都给吓得尿了裤子。”
说到这里,老乡绅担心小店主不相信,还抬起烟杆指着窗户外边几个正冒着大雪清扫垃圾的警察:“你瞧那几个披狗皮的黑牲口,瞧瞧他们这个揍性。平时不把工作做完备了,非得等到钦差大臣快到了,才想起来搞突击。这就像把猪圈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挂上一块‘精致农庄’的牌子,结果钦差大臣一进门还不是得先闻到臭味?”
然而小店主听到这话,却没有多大的反应:“什么是钦差大臣?”
老乡绅听到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己方才都是对牛弹琴了,他不耐烦地摆手道:“没见识终究是没见识的,钦差大臣你都不知道?就是从彼得堡来视察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