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儒一眼见他便止不住想起冯远山之事,此时连故作的客气都挤不出来,冷道:“姜总管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了?”姜华抬首笑道:“本来是找邵大人的,只是听闻他正巧不在,便来寻大人你了。”姜华向一旁示意,张瑞俯身将手捧的奏折呈上,冯儒接过,道:“这奏折让下面的人送就行了,怎么还劳烦总管亲自前来?”姜华笑:“咱家闲来无事,就来走走。这奏折是递给邵大人的,既然他不在,就劳烦冯大人代为递交了。”冯儒暗中冷哼,转手便要打开那奏折,姜华当即拦下他:“哎,冯大人一贯知礼,怎么还做这当众掀人私隐的怪癖?”“本官尚且不知,这言及政事的奏折何时成了个人私事?既为尚书省公政,本官如何瞧不得?”难得这文士也露出鲜少的咄咄一面,冯儒转又道,“……还是这里面有甚么总管想要刻意隐藏的事不便他人相观?”“看得看得,大人您当然看得,”姜华细声笑道,眼中净为冷意,“大人果真说笑了,姜华自认为多年来在统管事务中所作所为称不上尽善尽美,但做过的,还没有不敢当的。”“大人尽管看便是。”言语从姜华牙缝中挤出。冯儒不遑忍让,迎面回视,手中就势展开了奏折,见其上所言,正是尚书令邵潜所上的关于六部官员的调职名录,他朝下细细看去,几个熟悉的名字蹦跶在他眼前,越往后看他心中惊骇越大,愤怒迭起。“啪!”冯儒将奏折一把拍到桌上,厉声道,“六部系我大燕行政命脉,怎可将先前罢黜的阉党培植其中,简直胡闹!”听到他直呼自己一向忌讳的字眼,姜华强抑下心中怒气,多年来磨性炼人尚还未叫他在此时失了分寸,他道:“咱家也略懂些古训,有言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先前他们因个别小事儿做的不好,咱家也私下纠斥着,可他们前番的能力也是在这儿摆着的,多为燕国做些贡献,也是他们的本分。”冯儒更为气恼:“吏部选拔的有的是新晋人才,如何又轮得到他们来上任!”姜华说:“这奏折内容是邵大人准许的,人选也是邵大人定的,谁是合格的人选想必邵大人自有决断,冯大人您对这决断若有异议,也无需来责问咱家啊!”冯儒见他态度,便也不打什么机锋,直言道:“姜总管暗地曾做的那些事本官不点破,但总管心中也有点数,内臣不得干涉外政是先祖遗训,谢大人生前秉承先祖教诲,屡屡进谏于陛下,才遏止了当年祸乱,你这个始作俑者,还想重掀风浪吗?”姜华心中冷笑,面上仍维持着仪态:“冯大人严重了,咱家所作所为不过是为陛下分忧,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恩赏,若说咱家是个劳什子‘始作俑者’,这不是在说陛下……吗?”姜华声音渐低,冯儒却耐心尽失:“你这阉人如此猖狂,不怕本官上书弹劾你、揭露你的过失吗?”姜华上前几步,修长的指甲盖轻轻顶挑了下冯儒的领襟,后者下意识一避,他愈发嗤笑道:“不知上次我派人送来给小冯大人的东西大人您看了没有?咱家想着,小冯大人尚且有个得力的表兄替他作办丧葬之仪,可他日冯大人您若车踏前辙,再失了足脚,可又该劳烦谁呐?”冯儒见他还有颜面再提冯远山之事,一把将其横在面前的胳臂推掉,怒道:“不劳你操心!”“如果冯大人有信心能将这奏折送到陛下面前的话,”姜华笑了笑,又停顿了一下,“你以为陛下就完全不知我的所为?呵,冯大人真是天真。”冯儒知道奏折会先由内侍省部下的监衙分抄接管,再整理分类,呈至陛下案桌。思及此,恼怒更甚,道:“岂有此理!你不过是条跟在主子后摇尾的一条狗!也竟如此放肆!”“这话不错,”姜华怒极反笑,有心看他几句心里话,道,“咱家就是陛下豢养的一条狗,还等着诸位光风霁月的圣人君子来给我这只狗做牛做马呢。”冯儒长呼了一口气,脖子上血色渐消,冷声说道:“朝中不可能没人制的了你!谢大人虽已殒世,本官与倪相皆为其学生,有我们所在的一天,你就莫要猖狂!”“好啊,咱家等着呢,”姜华眉尖挑了挑,不动声色道,“今日本想和各位大人好好叙个话,没想到冯大人气性这么大,看来以后咱家还是少打扰各位大人清净了。”姜华见他不语,接着道:“今日邵大人不在,等他回来了也麻烦冯大人替我问个安。”冯儒面红气喘,少有的发作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