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漪拿起玉镯,一左一右地套入婉瑛手腕。
婉瑛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夫人冰冷的目光就在身侧,仿佛在说,你若敢拿就试试看。
她宛若芒刺在背,正要拒绝,萧云漪就像猜到她心思一般,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道:“我与你头一回见面,这是见面礼,不可辞。况且这是陛下所赐,本宫不过拿来借花献佛,望妹妹千万不要客气。”
婉瑛闻言,这才歇了婉拒的心思,小声地向贵妃谢了恩。
“一家人不言谢。这宫里闷煞人罢,全是药气。我见妹妹年岁不大,应当是贪玩的年纪。眼下春光烂漫,正是花开时节,御苑风光正好,妹妹不如同姊妹们园子里逛逛去?”
温柔的人,连下起逐客令都这般动听。
婉瑛便也不推辞,起身行礼之后,同四位姑娘退出了寝宫。
等她们走后,尤夫人忍了一肚子的话这才有了出口。
“既然是陛下赏赐的镯子,何必送给她,平白糟蹋了好东西。”
萧云漪蹙起娥眉:“您素日里见过多少好东西,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是对镯子,我头一回见她,自然要送人家一份见面礼。娘,我知道您对荣哥儿娶的这位媳妇不满意,但我奉劝您老人家一句,别做得太过了,京中上上下下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咱们靖国公府呢。”
尤夫人被她数落得脸一红,撇撇嘴道:“我还敢对她不满意,你不知道,你弟弟为了她,敢指着鼻子和我叫板儿呢!”
说到这里,尤夫人真是有一肚子牢骚和委屈要诉。
如今朝廷科举取士,虽不像过去那般讲究门第,士庶之别,有如天壤,但是婚姻大事,还是要门当户对的。
玉京有一堆适龄的世家闺秀,无论是家世、出身,还是容貌、性情,都是上上之选,也配得上他们靖国公府,可萧绍荣看不上,偏偏跑去江陵那个鬼地方,瞒着父母偷娶。
娶便娶了,却偏偏娶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女,让她在京中颜面尽失,沦为笑柄。
“她又是个锯嘴的葫芦,拿针戳她,蹦不出一句话儿。菩萨真人,也不知道你弟弟去哪儿寻来这么一个木头雕的笨人!”
况且——
“你看看她长得那样儿!”
这是尤夫人最不喜欢的一点,想起就银牙咬碎:“脸生成那样,注定是个祸害。自打她入府以来,我这心就跳得不行,只怕迟早要出事。”
萧云漪闻言,心头也逐渐升起不祥之感。
其实看清婉瑛的第一眼,她心中就咯噔响了一下,隐隐冒出不安的念头。
生得实在是太美了。
饶是她入宫十三年,在宫中见惯了美人,可她见过的所有美人加起来,都不及婉瑛的眉眼半分。
她从未见过美得如此浑然天成的人,似世间最巧的画师以工笔画就,那神韵,那气质,难以描述,以至于见到的第一眼,甚至怀疑其真实性。
萧云漪摇摇头,尽量抹去内心那微妙的不安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貌不是自己能选的,而且我见这孩子秉性老实,是个安分守己的。她自江陵远嫁来京,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也是可怜。既入了靖国公府,便是我们靖国公府的儿媳,娘,您该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才是,万不可过分苛责了。”
她言辞恳切,以情动人,尤夫人还有什么能说的呢,就算心中满不赞同,也只能点头称是。
不想再谈论婉瑛,她左右四顾,问:“公主呢?”
“乳母那儿呢,没让人抱过来,免得过了病气。”
“你这身子也是,病了这些年,总是时好时不好的,竟无法根治。”
萧云漪早已习惯了,不甚在意道:“太医说落了病根儿,没办法,慢慢养罢。”
尤夫人想起什么,望望左右,忽凑过来低声问道:“我上次托人送进来的药方,你到底试过没有?你眼看满二十八了,正是生育的大好时候,再过个两年就难怀上了,要趁此机会,生个小皇子才好。”
萧云漪入宫多年,膝下只有一名公主,虽然是有个子嗣了,但公主成年后是要出嫁的,生个皇子才能地位稳固,因此尤夫人多年来的心愿便是女儿肚子再争点气,也没少找人打听生子秘方送入宫来。
萧云漪知道她心中所求,只是在这宫中,生男生女,甚至生与不生,都不是她能决定的。
今上于女色一道十分淡薄,一月难得入后宫几次,偶尔摆驾来她宫中,也不过是略坐一坐,说两句话儿便走了。
在尤夫人殷切盼望的目光下,萧云漪只能无奈道:“娘,这药我吃了不管用……”
不料尤夫人瞪大眼睛,完全曲解了她的意思。
想到这宫中子息单薄,后宫娘子多无所出,又想到女儿自诞下公主后,多年来都未曾怀上一胎,不免心想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她凑去贵妃耳边,声音压低了又压低,终于问出一句搁在心头许久的话。
“陛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