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不能不辨方向地逃。先定安身之所,再借此机会一举甩开捕者,至安身之处,不再流亡最佳。”
“公子欲于何处安身?”
“若我择安身之处,必择一个距京城与岭南皆近之处安居。”傅徽之以食指点了图中三处,“似鄂州、江州、扬州。可这些地方同样是江流汇聚之处,也必将是捕者首当追捕之处。其次是襄州、岳州、洪州等处。”
“那我便再取其次。”傅徽之在地理图上一处重重点了两下。
秋芙细看时,傅徽之指尖点在抚州二字之下。她立刻明白为何傅徽之说取抚州是在取其次。抚州之北便是洪州,而抚州附近也有江水,要去何处倒也方便。
“那我等如何去抚州?”秋芙仔细看着图,忽道,“城西有郁水,我等可乘船沿郁水而下。”
傅徽之却道:“郁水各处渡口必有重兵。况且若去抚州,不可径去。”
秋芙不解,抬头看向他。
傅徽之却不抬头,仍以指尖自图中郁水之上划过。“先去桂州。”
秋芙看了眼桂州所在,心中疑惑更盛,心道这不是越走离抚州越远吗?
她不假思索地问道:“还是沿郁水而上?”倒忘了先问为何是去桂州。
“城西一段郁水自西北向东南流。你我往西北去桂州,便是逆水而上,不如骑马。沿途关戍能绕则绕,绕不过去,便冲过去。教捕者知道我等去了桂州也好。他们必以为我等会沿湘水而上至衡州、潭州、甚至岳州。你我则暗中绕远,先沿漓水而下,再逆溱水而上至韶州。最后有水路走水路,一路经虔州、吉州最后至抚州安身。”傅徽之的指尖在图上划出一道弯钩。
确实绕得很远。秋芙终于明白,赞道:“公子思虑周全。”
十日之后,傅徽之与秋芙骑马去了城南。距配所约二里时,傅徽之为防马嘶声惊动了人,便让秋芙一同下马,将马系于此处。又担心被人看见,便于道旁林中穿行向前。
越向前走,视野越开阔。不久傅徽之便看见不远处划出一块平地。有不少工匠忙碌的身影,看起来正在建基址。大抵是为某个官员建造的别业。
基址西面有一小山岗,其上植有树木。若隐于那些树后,当可一览山下人物。傅徽之便从那山岗后登上。秋芙也不多问,只跟在他身后。
在平地看时不觉,登上山岗之后俯瞰山下,那基址怕是有二十亩。别说是宅第,便说是要建行宫他都信。但十有八九不会是行宫。圣上驾幸何处怕是都不会驾幸岭南。若真是官员之宅,当真不会逾制吗?不过有这个钱财建这么大的别业,恐怕也是个贪官。那逾制也算不得什么了。
傅徽之没心思深究。应役者似乎大多在南面,他便继续往南走。在能看清所有应役者之处渐下山岗,而后在能分辨应役者面目的距离停下。
山下最多的便是应役者动作时手足锁链牵动的声音,偶尔也能听到应役者使力搬动重物时的闷叫声。
有推车前行之人,但推车很少,更多人负木石而进。除了应役者,自然也有配所的守卒,或是监工士卒。又或者看守配所的与监工的本就是同一拨人。他们中有三五人围坐在一处说笑的。也有手拿短鞭逡巡的,怕是随时准备抽打他们认为懈怠了的应役者。
傅徽之下意识去辨认所有推车之人。若推车之人中没有他父兄,那他父兄无疑会背重物而行。他自然不愿看见他父兄受苦。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越寻傅徽之牙咬得越紧,手也不自觉地抓上树干。
秋芙自然知道傅徽之尽量靠近是要寻他父兄,她也在寻,双眼没离开过山下。忽然,她寻到了。正欲开口告诉傅徽之时,却看见他抓在树干上的五指一蜷,身子猛然前倾,几乎贴在树干上。
见傅徽之如此,秋芙如何还不知他也看见了。她紧紧盯着他,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
说是推车,其实应役者都是拉着车。大抵是车上木石太重,难以推动。这些车看起来就是牛车,只不过原本将绳索套在牛身上,如今只套在人身上。说起来人力都不如牛力,不如用牛拉车,可租牛买牛都需要钱。哪里比得上这些人。
傅徽之怎么也想不到,人竟会卑贱至此。
傅知退便是将推车上绑的绳索套在肩上臂上,拉着车。而傅卫在车后面推着,以求能为傅知退省些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