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周太妃愣在原地,双唇轻颤,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金钗见状,福身道:“太妃已到地方,奴婢便告退了。”出了院门,金钗领着灯火在外的小宫女回孙太后那里。只余周太妃立在院中,天冷风急,独自站了许久。再说孙氏三人,才走出咸熙宫不久,孙语兰就憋不住,快言快语道:“方才是什么意思?湖嫔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太后说看着她长大,太妃却问她是谁?哪有这样的道理?”孙妙竹也奇怪:“若说是太后娘娘的亲戚,有了湖嫔,为何又去分宜找了我们过来。”光瞧脸,一个湖嫔早抵过她们千个万个去了。到如今她们三人进宫,陛下也独对她眷恋,并未对她们有何注意。孙妙竹说她们不如湖嫔,孙语兰气恼:“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二人比不过,可别拉上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疑问罢了。”见孙语兰不答,孙妙竹便又道:“如果不是孙家的人,太后娘娘说看着湖嫔长大,自然湖嫔是从小就在宫里的,就算不是,也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周太妃却并不知道。实在奇怪。”孙语兰这才点头:“你说得对。现在就怕她手段高明,咱们三个都玩不过她。”她忽记起前些日子与赵宜安同行,想到湖嫔或许已怀了陛下的血脉,霎时忧心忡忡起来。又有倾国貌,又有玲珑心,还有一个小皇子或小公主傍身,陛下如何不醉倒在湖嫔裙下?她可怎么比得过呢?养心殿里,坐着画梅的赵宜安,忽捂住脸,打了个喷嚏。赵陆抬头:“受凉了?”他叫人进来,听见声儿的延月进了暖阁,叫来热水,躬身为赵宜安擦手擦脸。“李太医还在么?让他过来看看。”金公公就回:“还在呢,奴婢这便去叫。”赵宜安被扶进槅扇内坐着,等李太医诊了脉,拱手道:“娘娘并未有大碍,但这几日越发冷了,陛下要是担心,臣开几副方子,预先防一防也是好的。”他一说完,槅扇门就“咔”一声响。赵陆看了一眼,转回来道:“罢了,既没病,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又说,“今日辛苦李太医,就让金公公送你出去。”“谢陛下。”金公公便走上前,引着李太医出了暖阁。这些日子,李太医心里压了许久,这会儿找到机会,忙悄悄问金公公:“如今陛下怎么越发对湖——湖嫔上心了?还请公公指点一二,消了我的疑惑。”金公公意味深长一笑:“指点也说不上,李大人只做好分内事就可,旁的也不用那么记挂。”李太医只好讪道:“多谢公公。公公就送到这儿罢,我这便回去了。”金公公点头,又遣了一个小公公,直将李太医送出了养心门。一回去暖阁,赵宜安已从槅扇里出来,正坐在通炕上,振振有词道:“难喝。”赵陆就在赵宜安对面坐着,目光落在她身上,说:“嘴刁。”赵宜安不吭声了,只低头摸着先前被她画毁的梅花瓣,忽软软道:“怎么办呀?”方才她打了个喷嚏,手一抖,朱墨溅落了几滴,将一团花画糊了。赵陆垂眼一看:“拿来。”赵宜安忙将画掉了个头,眼巴巴盯着赵陆,指望他能救一救。赵陆便道:“取笔墨。”金公公一听,转头去拿了之前被赵宜安搁下的笔墨,放至赵陆手边。只见赵陆仅思虑了几息,就下笔,将那一团墨重新画了个模样,又在边上补了一朵新的。赵宜安凑过来一瞧,夸他:“好看。”又嘀咕道,“冬天哪有蝴蝶呢?”她醒了这一个月,从未见过。赵陆搁了笔,一面整理衣袖,一面道:“有。”赵宜安果然娇声求道:“我想看看。”“过了这几日再说。”就是答应的意思。赵宜安满意了,抬手将赵陆面前的消寒图移回来,轻轻抚摸。她又说了一句:“好看。”赵陆神色淡淡,仍旧拾书再读,仿若没有听见。又过了一会儿,赵陆忽问:“那日咸熙宫赏戏,演了什么?”金公公回:“是一出《满床笏》。太后似乎很喜欢,命人赏了不少钱。”“《满床笏》……”赵陆轻声念了一遍,嗤道,“儿孙满堂,福禄昌盛,难怪她喜欢。”赵宜安抬头瞧他,赵陆便说:“可要吃点心?我叫人拿来。”哪知赵宜安摇摇头,跟着他的话重复:“儿孙满堂,福禄昌盛……”如此喃喃一回后,忽道,“你也会有的,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