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隔夜的亥初(约九点到九点十五分)一过,待得众人熟睡,梁盛时便悄悄来观后的林中空地,与黑衣人学习轻功。
以他现时造诣,要瞒过大师兄田寇恩殊为不易,无巧不巧,翌日龙跨海便让派人传唤田寇恩,后来听资深师兄说,应是田师兄屡屡向代掌教反映鹤师伯有过度操练伏玉的情事,龙跨海遂把鹤、田都喊到神霄殿,美其名曰当面沟通,其实就是打了田寇恩的脸,让他少管青帝观的闲事。
也是从这天起,田寇恩便往来两观间,不再亦步亦趋跟着伏玉,留宿青帝观的频次更缩短为两天一次,据说是为平息紫星观那厢的不满——毕竟伏玉始终得返回刀脉,田师兄替他搞定了青帝观,现在轮到本坛了。
何况梁盛时也略有耳闻,紫星观似是出了点事,据说有弟子逾假未回,这个时点的真鹄山未经鹤着衣整顿,门下弟子们纪律松散、良莠不齐,这种事时有所闻。
但紫星观毕竟是刀脉的总坛,距离上次发生类似事件已有数载,身为大师兄的田寇恩不得不返回坐镇,稳定军心。
东洲的轻功原理,比梁盛时想像得更简单。
说穿了,就是“提运一口气”。
当缠转丹田气轮时,想像往内一缩,在霎那间身体会微向上提,但也就是这样而已。
纵跃、跳远,或在身体坠落之际借力滞空、得到上升的力量,须得把这“提运一口气”的气轮一缩,化为连续动作,不仅是某个身体质量暂时获得减轻的魔幻瞬间。
这让梁盛时想起了在网小里看到烂的设定:
古代之所以有神魔道法,盖因天地间的灵气足够浓郁,在文明发达的过程中环境受到污染,灵气逐渐耗竭,法术没有了介质,于是失效;不是人不行,而是环境的改变所致。
结合武登庸的力量长河一说,他觉得轻功、内力乃至于“气”,或许也是类似的情况。
相较于地球,东洲这边的灵气更浓郁,人只要经过训练,体内的力量便足以和外在的自然力量产生共鸣,致有内力碎石、提气滞空的效果。
但连续提气,就跟龟派气功连发一样,光想就能累死人,这都不计身在半空、依着重力加速度坠落的那份慌,别说缠转气轮,搞不好还没反应过来就摔断了腿。
是故,除了加强提气的修练,各门各派的轻身功法还有众多辅助法门,譬如:让你在装满鹅卵石的竹筐边上跑,或直接加入攀上荡下的跑酷动作,利用强化肌力和平衡感,减低“提运一口气”的硬需求,即使降转也能达到预计的效能参数——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老鹤传授的轻功,连辅助工具都是道门风,居然脱胎自“禹步”,也就是道士执剑画符时走的步子。
“前举左,右过左,右就右……此乃一步。”黑衣人迈出左脚,右脚一跨,而后身子侧转,左脚跟靠拢右脚跟。
“如此三步,当满二丈一尺,后有九迹。”
他在地上画出繁复的斗杓图形,让男童踩着点直奔斜进。
起先照着做不难,练了几天后,踩点成了踩桩;又过大半个月,训练场地便移至树林中,在步罡踏斗的桩位之上,以红绳悬着高低大小不一的卵石、铜壶、铁锅等,梁盛时奔行时常撞得头晕眼花,直到发现配合轻功的呼吸法门,会在碰上障碍前产生微妙的感应,得以及时避开。
一旦仰避或转身合于特定幅度,甚至能减低内力的消耗,或于力尽之际忽生新力,事倍功半,终于掌握了运用的诀窍。
这套呼吸法与玄策神功非但不冲突,反有相辅相成之感,适性极高。
梁盛时隐约察觉:或许内功的“缠放”与轻功的“提缩”本质上是两个系统,使用的硬件并不相同。
只是这路轻功的呼吸心诀,居然还能增益内息感应、调节耗能,绝对是它较寻常的轻功法门更出类拔萃之处。
黑衣人到后来甚至蒙上他的眼,纯倚内息感应来闪避,又把悬物换成锐利的刀子,贯彻往死里整的一贯风格。
“你这是打算把我训练成盲剑客么?”梁盛时忍不住抱怨。
东洲座头市的名头还是留给你吧,林北不要。感谢。
“因为眼睛有别的用处。”黑衣人让他解下蒙眼布,一指林间悬索。“你看到什么?”
彤艳的红索被沉甸甸的利刃拉得笔直,夜风吹之不动,不住原地急旋,竟乎隐忽现。
梁盛时这才发现布索两面颜色不同,一面红一面黑,转到黑的那一面布索便隐于夜幕中,是故满林悬索乍现倏隐,时有时无;看久了,依稀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在索下仰避转身、直奔斜进,赫然是方才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布索把整片林地切分成了X、Y、Z的三轴视角,借由布索定位,便能想像、甚至复原出刚才的连续运动轨迹,仿佛眼里投映了一套激光定位系统。
“步天纲而飞地纪,指的是足踏天纲,眼飞地纪。”黑衣人道:“这一整套方位图不只存在于地面上,你可将之树起,想像在对手身上,乃至整个战场,用来标定他的出手、位移;熟到某种程度之后,甚至能预测对方的行动。
“此图依易经六十四卦推演,暗合九宫,解释起来非常繁复,若有兴趣,日后当可慢慢研究,眼下只需要知道怎么用即可。运用是这‘飞地纪’最困难处,听不懂是理所当然,哪怕十遍二十遍我都能解释给你听,别怕不懂。”
你太小看地球人了,Bro,我们好歹学过三角函数。
梁盛时用不到半个时辰,便大致掌握了“飞地纪”的窍门。
以任意缩放的三维立体座标框限对手乃至整个战场,对身为电玩世代的社畜青年根本小菜一碟,黑衣人的长下巴都快创出蒙面巾。
“这门武功到底叫什么?”
临别之际,梁盛时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