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伸手扶住柳安予,眸子担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好。”柳安予垂眸捻着梅枝,指腹被她捏得泛着淡淡的白,殷红的花瓣混在风雪中,落了她一身,香气萦绕在鼻尖。
白绒扫过她的脸颊,她伸手捏了捏冻得微微红的耳朵,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顾淮站在不远处的长廊处,向这边深深地望着,他沾不到?风雪,就像他现在,沾不到?柳安予的身。
他看着那如画的人?出神,眸子扫过她黛色的眉、凝结着霜的睫羽。
她今日没?揣着手炉,纤细的手被冻得通红,他下意识为她心痛,向前一步想要走?过去替她暖手。
“郡主,姑爷好像在那边看着呢。”樱桃眼睛尖,扫了一眼转回来,压低声音禀报。
柳安予的笑明显黯淡下去,她将手中的梅枝插在樱桃捧着的瓷瓶中,敛了神,一个眼神都?不曾吝啬,缓缓道:“回去罢。”
青荷察觉出她的神情不对?,轻拍了一下樱桃,示意她别再说话,忙笑道:“这梅开?得真艳,回去放在窗边,风一过它也?跟着摇,定是好看极了。”
两人?随在柳安予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风吹落,一地残红,满室冷意。”柳安予稳着步子垂眸,像是在说花,又像是在说人?,“也?突然没?什么好的。”
青荷意识到?自己也?说了错话,连忙打嘴,跟樱桃走?到?一处当?鹌鹑。
柳安予顿了顿,觉得自个无缘无故发邪火,怕是会吓到?青荷、樱桃二人?,便也?闭了嘴,下意识加快步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顾淮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落寞。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顾淮唇角划过一丝苦笑,收回空落落的手,敛眸站得笔直。
最初知?道她,是在左相授课的院中,窗外?的那张刻字书案。
她鲜少说话,只一味地听、一味地记,只有他和李璟下课时,她才从窗外?伸进来一只小?小?的手,手中捏着写满字的纸,将方才课上听的,自己不懂的地方,一字不落地问出来。
顾淮惊讶于她惊人?的记忆力,只是她当?时还?没?窗沿高,便不曾窥见过她真容。
偶在窗沿下捡到?的,她遗落的废纸,上面娟秀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他那时就想,她定也?是个娟秀的女娘。
紫檀雕花云纹的书案上,刻的那个“柳”字,像孩童时期便埋在树下的酒,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被遗忘,反而越藏越深,越酿越醇,贯穿着他前二十年的春夏秋冬。
初见,是在那场匆匆的雨里,他蓦然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不敢多看,恐惊扰了梦中人?。
却又忍不住瞥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匆匆离去时下意识追去,想多与她说上几句话。
可她不要他的伞,也?没?多理会他这个人?。
永昌十八年春,文德殿外?下的那场雨里,她微微倾斜的伞,遮去了他灰暗山谷中的阴云,叫他得以窥见天光,那块甜腻的糕在舌尖化开?,噎在喉口时微微的窒息感。
他望着她冷白的脖颈失神。
他甚至分不清,心跳漏的那一拍,是因为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她看见的羞愧,还?是因为他仰头,瞥见了她的脸。
正如她所言。
他机关算尽,用自己的泪去得她怜惜。在她面前俯首帖耳,摇尾乞怜,掩藏住自己的不堪和手上的污血。
可现实就像那面铜镜,将他颈侧的血、他的污秽阴暗照得无处遁形。
柳安予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想管。
她随口说的那盆花,是他为李琰杀了三十二个人?换来的娇兰。
她的聘雁是他蓄意宰的,她和李璟的生?辰八字,也?是他偷换的。
他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只是在柳安予面前掩藏得很好,不,或许也?不好。
如果真得掩藏的好,柳安予不会问出那一句冷言——
你偷来抢来的姻缘,受着也?能心安?
仅仅只是思及此句,顾淮的心脏便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忙不迭裹紧身上的斗篷,鸦睫颤抖,冷得忍不住打颤。
柏青见状连忙建议,“公子,郡主已经回屋了,咱也?回去罢,站这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