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庄的村长叶明站在村部大院那有些破旧的土台上,眼神快速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麻木或带着些许好奇的面孔,见众人兴致不太高,微微提高了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大家向喻知青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那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着,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这才懒洋洋地抬起手,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
村民们大多只是机械地跟着鼓掌,眼神游离,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在他们质朴而又现实的观念里,横竖这和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关系。
几个老汉蹲在墙角,吧嗒着旱烟袋,烟雾缭绕中,他们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淡漠。
其中一个老汉眯着眼,心里想着:读书有啥用?咱叶家庄的人都是农村户口,最多读个初中高中,那有啥用,又不能分配工作。
就算是县城里有厂子招工,那也是要城市户口。不然的话,连个临时工都捞不到。
若是以前,还能寄希望于高考,考好了就能分配户口了,城市集体户口也行啊!
可惜现在也没有高考,只能上工农兵大学了。
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有限,年年都是等分配。
谁知道等到哪一天去了。谁家有那个闲钱让家里的孩子读书,然后空等消息?
田里的活也得有人来干啊,家里没那个闲钱多养一张嘴。
因此村民们听到这消息心情都没有太大波动。
又不是自家孩子上了大学,跟着别人瞎高兴什么。
不过这当众得罪人的事谁也不愿意做,既然村长都让大家鼓掌,大家也就从善如流鼓起掌来。
顿时,鼓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只是那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敷衍。
喻子石站在人群中央,激动得满脸通红,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蹦出来一般。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连叶皎在旁边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太好了!
虽说这事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自己心里清楚和当众宣布是完全不一样的!
喻子石一边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边不住地向簇拥过来祝贺的村民和知青们道谢。
他看着这些人精瘦的面庞和身上永远扫不去的泥土灰尘,心里突然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叶皎摇着他的手臂祝贺时达到了顶峰。
他真的要回去了!
不用再在这泥巴里和农民堆里打转,不用再拿着农具除草耕种,他终于可以再度回到整洁的城市、明亮的课堂。
这么多知青,只有他,只有他做到了!
喻子石下意识地将腰挺得更直了,他有一种感觉,这个消息宣布的那一刻,他已经和在场的所有人截然不同。
不光是此时此刻,还有未来的人生也将截然不同。
叶皎见喻子石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笑,自己觉得万分感动。
她那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泪花,像清晨草叶上滚动的露珠,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
叶家村的村民们也都围过来跟叶德民还有王桂兰两口子道喜。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用力地拍着叶德民的肩膀,咧着嘴笑道:“恭喜啊叶队长,有这么个出息的女婿,你们家以后可好了不得咯!”
那巴掌拍得极重,叶德民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觉得面上有光,他微微扬起下巴,挺直了腰杆,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王桂兰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嘴里还只管谦虚:“哎哟那都是孩子们自己的本事,我们做大人的帮不上忙,随他们自己奔去吧!”
突然有一道质疑声响起:“我还记得叶皎也读过高中呢,是不是明年也要上大学了?”
这声音犹如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这话一出,人群中瞬间像按了暂停键一般,全都安静了,只疑惑地看向叶家人和叶村长。
这……这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