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田园里大片的梨花开放,洁白似雪,皎皎如玉,站在高楼上极目远眺,会误以为回到了隆冬时节。车子慢悠悠的晃荡着,掀开帘子,夹杂着冷气的清香扑面而来,崔安若探头往外看去,拥天地入怀。
除沙沙的风声,便只有哒哒的马蹄响,如敲着鼓点奏乐一般。崔安若惬意的趴在窗沿,任由春风拂过脸庞,闭着眼睛感受自然。从前她和爹娘也一起出去游玩,那时边疆一带安定,没有战乱伤亡,没有百姓流离,虽处偏远,但雁门是和名川一样的安居乐业之所。
“真怀念过去啊,”崔安若感慨道。
纵然只有一句话,岁年也心意相通,道:“小姐,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许浔之嘴里徘徊几瞬的话语被吞了回去,因为那句“若是烦恼可以说出来,免得闷在心中抑郁成疾,”和人家的一对比,太逊色了,显不出他对崔安若单方面的深厚感情。
马车宽敞,岁年和崔安若共坐一排,许浔之一人坐在侧边,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崔安若要看外面的风景,身子就得往前倾,胳膊横在沿上,在马车不稳的情况下,会与他的肩膀相触。
而且许浔之正坐着,只拿余光瞥,总是误以为崔安若是在看自己,如此一想,笑容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太阳从远方大地升起,树木影子渐渐变短,风也变得温和。看到不远处天空上有纸鸢,崔安若让车夫转了个弯,往风筝飞的逆方向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和有缘人一起放风筝,肯定更有趣。
马车停下,崔安若迫不及待的拿了风筝下车,身后许浔之不紧不慢,却始终没离她多远。崔安若转着风筝线,线放了一段距离后递给许浔之,道:“你拿好这个,按我教给你的,”怕他忘记,崔安若又叮嘱一遍,许浔之复述后,她才功成身退。
这次出来准备的周全,甚至带了锅碗打算野炊。崔安若坐在凳子上看许浔之放风筝,刚开始有些生疏,后面掌握技巧后,风筝很快飞上去,绳子越来越长,风筝越来越高,快要比肩先前那个了。
另一边风筝的主人是两个小孩,扎着牛角小髻,脸蛋因为玩闹红扑扑的,见有风筝要追上自己的,赶紧转动线轮。许浔之的胜负心也被激起,疯狂放线,两只风筝你追我赶,不相上下。
眼看小孩急得要哭了,崔安若上前道:“你让让人家,咱们是出来玩的,又不是比赛非得争第一,把他们惹哭了回头告大人,不是平白添麻烦吗。”
许浔之摇头,手不断的扯线,道:“我听人说过,风筝飞的越高,寓意着以后的路更长,我许了愿,不能松手。”
放风筝还谈出人生哲理了,崔安若失笑,反正说不通,她直接上手抓着风筝线,缓缓往回收。线有些紧,若是再比下去,哪怕上空有一点风吹动,风筝都要断。
许浔之到底是头一次放,不知道这线的厉害,他一躲,崔安若的手被线划到,手心顿时传来阵阵疼痛,张开手掌一看,皮肉渗出血珠来。
看到鲜红,许浔之心头一跳,连忙丢掉了线轮,自责道:“疼不疼,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没想到这线竟如此锋利。”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抓住崔安若的手,拿帕子轻轻擦拭上面的血珠。
“没事,”看他都快要哭出来了,崔安若也不忍苛责,受伤的人反过来安慰“行凶者”,看向空中缓缓落下的风筝,道:“是我鲁莽了,你别管我,赶快收线,不然风筝落在别处可就难寻了。”
怎么能不管她,许浔之赶快唤了个人来收风筝,对待崔安若的手跟个宝贝似的,道:“我以后再也不放风筝了。”
这个人实在有些固执,认定的事情旁人无法改变。崔安若是有些佩服的,因为他可以不受外界的影响,专心致志的活在自己的世界。
崔安若冲他笑,轻声道:“那你还如何许愿?”
许浔之看向被收回来的风筝,落寞的说,“风筝落了,我许的愿望不会成真。”
崔安若不认同这句话,人不应当将所求寄予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盯着许浔之的目光认真又坚定,道:“风筝落了,说明愿望要你自己去实现,只要付出,总会有收获。”
人有念想是好事,但空想不做就成了坏事。
崔安若在军营见过师父用一根银针救下闭气多时的人,师父说这是医书上没有记载的法子,却是救急最有用的。崔安若跟着师父学了很多,将急救方法用文字记录,希望有一日能编纂成册,供世人学习。所以她一直行走于世间,听说哪里有人得了绝症非要去看一眼,救下过一些,也无法留住一些。但走过的每一步,都令她更有信心,修改的医书叠摞成册。她要救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所有身患疾病的人。
许浔之被她的话鼓舞了一些,却又清醒的知道,他的愿望隐匿在黑暗太久,若是见光,必然被烈日灼伤,不如安心的放在井底,无人窥探,方得自乐。
“我的手没事,”崔安若道,“岁年挖苋菜都回来了,咱们一起做饭吧,你生火,生火会吗?”
许浔之点头,“会。”
崔安若自在的走他前面,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当真不愧是盛名远扬的许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