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无妄阁,归寒烟一路蔫头耷脑地跟在沈半青身后。直到进了一片竹林,四下清净无人,沈半青这才停了脚步。
她转过身,素手轻抬归寒烟的下巴,细细查看了她脸上和脖颈的伤痕,而后从袖笼中拿出一瓶药膏递给她,嘱咐着:“将此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这点伤,用不了半个月便能好全。”
归寒烟连连点头,愧疚道:“对不住师傅,徒儿给您惹麻烦了。”
“这点事也值得你挂在心上,以至于一副丧气样子。”沈半青看向她,沉声说道:“为师教过你,于武学一道上,你若想有造诣,须得如何?”
“心无旁骛。”归寒烟慢慢挺直了身子,敛着眉眼,恭敬回道。
沈半青点点头,“你记得便好。”接着,她神情严肃起来,问道:“可见过你父亲了?”
归寒烟闻言,不觉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徒儿已和他断绝父女亲缘了。只是师傅,他不承认害死我娘。”
听到归寒烟说断绝父女亲缘时,沈半青露出认可的神色,可听完后半句,她神情又陡然厉害起来,反问一句,“你信他?”
不待归寒烟回应,立刻又怒斥道:“此人向来伪善,最会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表面打着忠义的幌子,私下里却事事利己。你,还有你娘,不都因此受累?更何况,你难道忘了他那个外室和儿子?那孩子,看上去应该也有五岁了吧!”
猝不及防被提及此事,归寒烟心中顿觉刺痛,方才那点怅然顿时消失无踪,一股恨意转而爬上心头。
她抬头对上沈半青双眼,语气坚定道:“师傅放心,徒儿不会再犹豫。”
沈半青面色柔和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起来,“寒烟,你是为师最看重的徒弟。你有天赋、有悟性,又肯下苦功,为师实在不忍你被这些不值得的感情牵累。”
“师傅放心,徒儿都明白。”
她见师傅如此替她着想,心中不免感动。她回忆起自己被沈半青收为徒弟这七年来,她得对方悉心教导,心中早已将沈半青视作半个母亲。在她独自下山前,所有衣食住行,样样皆是师傅为她安排妥当,包括她这支从不离手的玉笛,也是师傅所赠。
那时她被冷氏夫妇从崖壁间救下,本以为遇到了恩人,却没想到这对夫妇见她在悬崖苦撑三天,便说她性格坚毅,是做药人的好料子。
于是,她被冷氏夫妇带回白石山,每日先喂一遍毒,待毒发时再将她泡在药缸里,缓慢减去毒性,再试遍各种药材的药性。如此日夜折磨,整整三年。
待被师傅救出后,她满心愤懑,终日寡欢,师傅便赠了这支玉笛与她。让她心绪不佳时,可借笛声抒怀。想到这儿,归寒烟手中下意识摩挲着玉笛。
沈半青听到归寒烟的承诺,满意地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了一点笑容。
之后,她们师徒二人并行,缓步出了竹林。归寒烟问起:“师傅,您怎么知道我被无妄阁的人抓走了?”
“无妄阁的人在江湖上放出消息,有人带着金匮令进了绝命谷。为师猜到是你,便一路赶来。本想等你出了池园再来找你,却没想到被那个叫淳于素的抢先了一步。”
谈及金匮令,沈半青沉声道:“寒烟,为了救你,方才为师将第二枚金匮令的下落告诉了无妄阁主。可事关你娘终身守护的秘密,为师不愿它落在旁人手中。”
话说一半,归寒烟已知其意。
“我明白了,师傅,我这就去皇宫,抢在无妄阁前找到那枚金匮令。正好,我也有未了之事,非要去一趟京城不可。”归寒烟看向京城的方向,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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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皆是葱翠。一处茂密的树林子里,一匹骏马正拉着一辆黑楠木马车飞奔在大道上。
“驾!”陆明呼喝一声,猛抽了一下马鞭,马儿愈加疾驰起来。只见他单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放在身旁宝刀之上,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车厢内,顾岑风正闭目养神,稳稳坐着,丝毫不受马车速度的影响。可若仔细看去,便见他右耳微微一动。
骤然,他睁开双眼,道了一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