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吴大人的车驾?"是四王爷的声音,她熟悉无比的声音。虽然声声称大人,但声音里的傲慢却几乎涌出来。
明希心头一紧,却听见吴希澈已经翻身下马,清朗有礼地答道:"正是小官。"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只需听到他的声音,脑海里便不由自主浮现出他一脸春风和熙的笑容。他
明明守礼谦恭,可是浓郁的朝气却衬得他昂扬明亮,四王爷忍不住有些愠怒。
"巧了,本王也是去岳父大人府上。"四王爷的声音带着几分挑衅,"不如同行?"
这般巧遇,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坐在车厢里的明希却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车驾重新动起来,只是这一回,身边多了四王府的仪仗。
"明雪妹妹近来可好?"车帘被人从外掀开一角,四王爷骑在马上,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面庞。
这一声"妹妹"叫得极有分寸。他生得高大俊朗,一身锦衣更衬得他气度非凡。这样的人,原本该是她的夫君。明希垂下眼帘,柔声道:"多谢王爷关心,一切都好。"
"妹妹气度不凡,倒是与姐姐有几分相似。"他意味深长地说。
明希心头一跳。他这话究竟是真心夸赞,还是已经看出了什么?正惴惴不安间,却听见吴希澈在马上说道:"王爷过奖了。夫人虽出身微末,但自幼也是金尊玉贵养大,形容姿态自是过人,能得夫人青睐,下官三生有幸,也是因着夫人,方才成全了和王爷的连襟之谊。"
这话滴水不漏,既避开了四王爷话中的试探,又不失恭敬。明希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好笑,她原来从不曾正眼看过他,倘若他愿意,他也可以如鱼得水般左右逢源。
一行人进了府,女眷自有嬷嬷引去内院。明希本以为会见到"杨明希",却不想竟如此仓惶,不过一个转身,在花园的回廊便撞见。
她一身锦衣,举手投足间尽不见从前痕迹,见了她也只是淡淡地点头。
明希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心中暗暗道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靠衣装,几日不见,通身气度便浑然不同。
她跟着嬷嬷往内院走。谁知那人忽然叫住她:"三妹且慢。"
她只得停下脚步。
"三妹如今过得可还习惯?"那人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明希心中按耐,福了福身:"托姐姐的福,一切都好。吴郎待我极好,日日里有说有笑,倒是比府中时还要快活几分。"她故意学着从前明雪说话时楚楚可怜的样子。
"明雪"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如此我也能安心,我原先想着怕你适应不了轻贫生活,倒是我不了解你了。只是——"她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妹妹当真对从前毫无留恋了?"
明希心头一痛。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分明是在提醒她,如今的她不过是个寒门妇。可她却忽然看见"明雪"眼底的一丝疲惫,想起方才四王爷看自己时那带着几分轻佻的目光。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她们都不过是男人眼中的玩物。为了和他的一段姻缘,她杨家万金铺路,殷殷期望,而她杨明希汲汲而行,十年磨一剑,却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有和他同床异梦的一纸婚书。而杨明雪呢?嫁作贵人妇,这劫难却没有结束,即便她当日早早料到一入王府深似海,如今却依旧疲乏于应付夫君的后院。这般想着,她竟生出几分解脱来。
"姐姐说笑了。"她淡淡一笑,"妹妹如今总算明白,女子的欢喜,原不在这些身外之物。"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明雪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凝固。明希转身离去,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想必是一群贴身丫鬟围上去伺候。她忽然觉得讽刺,从前她最是厌恶明雪故作可怜的样子,如今细想,那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腰间的香囊里,还揣着那块桂花糕。她忽然有些想家了。
不是想这杨府,而是想那个小小的院子。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惊心动魄,却也是一段平淡而香甜的时光。
内院早已摆好了宴席。明希循例给父母敬茶,又陪着说了些话。那些话她从前说过无数遍,可如今听在耳中,却觉得生分得很。母亲问了几句吴家的情况,语气里带着几分客套,更多的心思却在"明希"身上。
席间宾客络绎,说笑声不断。她低眉顺目地坐着,偶尔搭上几句话,倒是让几位夫人夸她"虽是庶出,倒也知书达理"。这般夸赞,从前她最是不屑,如今听来,却觉得格外刺耳。
酒过三巡,宾客渐散。明希起身欲走,却被母亲叫住:"明雪,你且留下来。"
她福了福身,在母亲身边坐下。母亲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姐姐,如今在王府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