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府倒是气派,门前一对石狮子,朱漆大门足有三丈高。进了大堂,见两侧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笔力遒劲,显见是真迹。明希暗自腹诽,这官员倒会享受,府邸修得这般气派,就是不知可曾为百姓做些什么。
"下官温学诚,见过吴大人。"知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说话时带着几分世故,"听闻大人在工部任上勤勉,这次能来南屏,真是我等之幸。"
吴希澈只是淡淡一笑:"温大人客气了。在下初来乍到,还望多多指教。"转而介绍明希,“这是在下的好友何公子,他本次是来协助在下的。”
明希微微颔首,又是和知县寒暄几句。
寒暄过后,知县夫人也出来打了个照面。夫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因为年纪大了,也不必刻意和外男避嫌,她打扮还算端庄,就是说话时总爱端着架子。她虚情假意地和他们两人寒暄了片刻便离开了。
"治水之事,说来简单,做来却难。"是知县的声音,"每到汛期,上游的水势凶猛,冲垮了堤坝不说,还要淹了沿岸的庄稼。这些年光修堤坝就花了不少银子,可总是修了坏,坏了修。"
"下官斗胆问一句,"吴希澈的声音清朗,"不知这些银子都是如何支出的?"
堂中一时安静。明希暗道不好,这人怎地一来就问这等敏感的话?果然,知县的声音沉了几分:"这个自然是有账册记录。只是眼下要事是防汛,其他的事,容后再议不迟。"
吴希澈却不依不饶:"下官听闻南屏往年是商道要冲,如今却萧条至此,不知是何缘故?"
"这个嘛。。。。。。"知县语气尴尬,"还不是这水患闹的。商人们嫌弃水路不畅,渐渐就绕道他处了。"
"既如此,下官想亲自去河边看看。"
这话一出,堂中众人都愣住了。知县干笑道:"吴大人刚到任,何必这般着急?不如先休息几日,下官带吴大人好喝好玩的到处转转,等熟悉了地方。。。。。。"
"民生大事,不容耽搁。"吴希澈站起身来,目光清亮如水,"况且下官此来,就是为了解决水患。若是迟一日,只怕百姓就要多受一日苦。"
明希也听出了这知县有问题,水患当前,却依旧不把民生当回事,笼络官员的行径也熟练得很。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样的默契却是彼此都脸红,立刻转过头去。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一早,吴希澈就带着人去查看河道。明希本想劝他,见他执意要去,便也只得作罢。后来还是扶月跟她说了实话,说是大人天没亮就起来了,在书房画了半宿的图,恐怕夫人担心,这才等到天亮才出门。
明希听了这话,心下五味杂陈。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掀帘望去,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跪在大门外,身边还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驱赶。
"这是做什么?"她蹙眉问道。
"回夫人的话,"扶月轻声道,"奴婢方才听说,那些都是河边的百姓,说是要来找大人诉苦。只是衙门的人不让进,说大人去查看河道了,等回来再说。"
明希心道这些官差倒是会做好人,挡在外头打发百姓,等吴希澈回来,只怕这些人早就被赶走了。她略一思忖,便吩咐扶月:"你去告诉他们,就说大人吩咐过,但凡有冤情的,都要详细记下。"
扶月领命而去。没过多久,那些百姓果然散了。明希原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谁知傍晚时分,扶月却神色古怪地回来了。
"夫人,"她欲言又止,"那些百姓说的话,奴婢都记下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说,每到枯水的时候,河水就会忽然断流。可一到了丰水期,上游的水闸又总是坏在要紧处。这一来二去,地里的庄稼要么旱死,要么涝死。"扶月顿了顿,又道,"还有人说,这水闸的位置很是蹊跷,每次洪水来时,总是先淹了穷人的房子,富户的宅子倒是一点事没有。"
明希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她记得昨日在知县府上,那些字画虽然珍贵,却都是水墨丹青,一点不见受潮的痕迹。这般说来,莫非这水患,还另有隐情?
夜色渐深,河边渔火点点。
明希正要歇下,忽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笑道:“你还没睡呢?"
他一整天没有给她递消息,像是忘了她的存在,她心中莫名地酸涩,便淡淡道:“睡没睡你在意什么呢?”
只见吴希澈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连发梢都还在滴水。他见她来了,倒是一脸无事人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她又急又气,连客气都顾不上了。
"没什么,"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在河边查看水位,一时不察,脚下打滑罢了。"
明希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身上虽有些泥水,倒是没受什么伤,这才松了口气。她转身要去拿帕子,走出几步又回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不会水吗?"
"是啊,"他笑着接过帕子,"所以我只在浅水处看看。"他却突然低下声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明希又想起扶月说的话,心道这人定是去查那水闸了。她原想问个究竟,本来还有些被忽略的气,见他一脸疲惫,那些责备的话便都咽了回去。
"明希,想不想去河边走走?"他擦着头发,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