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那只禁锢在石板里呼之欲出的血凤凰,更让我笼罩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悲伤里。
那是……那是……
月无华蛊气激发至极限,才会在后背浮现的凤凰纹身!
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在这两具石棺里!
我很想看看,我的母亲,哪般模样?无关亲情,因为没有亲情,仅关乎儿子对母亲的想象。
我很想看看,我的兄弟,哪般生死?有关友情,因为唯有友情,仅关乎兄弟对兄弟的承担。
正当我久久压抑的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刻,趴在地上装死的李奉先,动了!
他悄悄抬头,极快地扫了眼圆脸黄衫,确定没有引起注意,迅速冲我眨了眨眼睛,又把那张胖脸压进坚硬的石地。两腮滩出的肥肉,活像蜡像融化的蜡油。
他的左手,极缓慢地张开五个手指;他的右手食指,向内扣指着手腕方向。
我深深吸口气,收敛激荡的心神,摒弃一切杂念和眼前景象,专注于奉先的暗示。
是的!与其徒劳于无意义的悲伤愤怒嘶吼,为什么不冷静地思索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
就像很多人在生病时,始终沉浸于“到底怎么得的病”的纠结并欣喜于“终于想明白有可能是这样得病”的过程,忽略了“去医院看病治病”才是解决病症最直接正确的方式。
当奉先左手五指完全张开,停顿了两三秒,迅速握成拳头,继而恢复成装死时半蜷缩的原状。而他的右手食指,连续点了三下手腕,再无动作。
我愣了两三秒,眼角余光瞥见圆脸、黄衫的手,正在同时用力向石棺里按压。忽然像是受到某种启示,明白了奉先想要传递给我的信息。
左手,张开又紧握,代表着军事手语“停止”。他在告诉我,不要有任何行动!
至于右手的暗示……
自从在石洞中醒来,我被五花大绑,像牢牢焊死在这张巨大的石椅上面。我用力挣脱了好几次,每次都被粗粝的绳索磨得生疼,索性也就“爱咋地咋地”了。根本就没注意到手腕那里有什么异常。
受奉先启发,我蜷缩右手食指向手腕内扣,才发觉石椅正后方,也就是左右手被交叉捆绑的位置,居然有一个类似于打火机大小的凸起石条。而我的右手,正好能碰到。
我轻轻向下摁,指尖感触到石条根部传递过来机关枢纽的咬合碰触感。我心里一颤,激动地冒出一身燥汗。某件始终不能完全确定的事情,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墨家机关术开启机关的控制枢纽。
《阴符经》、异血异兽、隐藏在唐诗宋词里的“文字游戏”,都和墨家机关术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更让我心头猛跳的是,绑着我双手的绳索,居然是“反猪蹄扣”,是活扣!
“猪蹄扣”,就是杀猪时迅速把猪捆住的绳扣,越挣扎捆得越紧。“反猪蹄扣”,表面看和猪蹄扣无异,只需要反向轻轻一挣,就能解开。
这还是好几年前,我们在古城喝大酒喝到半酣,我和奉先脸红脖子粗争半天,索性把他绑住亲身示范,才让他们惊叹于“南少侠果然精通各种雕虫小技”的完美人设!
那时,月饼、月野、黑羽、小慧儿、木利、燕子瞅着被捆住大呼“南爷饶命”的奉先,笑得前俯后仰。
此刻,只剩,我和奉先了。
这份无法用文字形容的凄楚悲怆,使我瞬时黯然。
“儿子,在你临死前,我需要告诉你……”圆脸老人的左手,已经摁进“杜位”石棺到了手腕位置,“你生命存在的意义。”
“南……”黄衫老人差点脱口而出圆脸老人的名字,右手稍稍用力,向“生位”石棺压入些许,“也罢。我儿子死了,你儿子马上就死了。总要有一个,明白这份牺牲是多么光荣崇高。”
“我操……”我正准备痛骂几句直抒胸臆,想到我和圆脸老人的关系,骂他似乎就是骂自己,硬生生把后面三个字吞回肚子里,“你个老东西别腆着脸在这里乱认亲!你说是我爹,就是我爹了?什么玩意儿?‘儿子’这俩字是你随便叫的?别给脸不要脸!我的生命我自己负责,轮不到你他妈的告诉我,什么叫做‘存在的意义’!老不正经的东西,别把男欢女爱那点儿裤裆里的脏事儿说得这么高大上!还有你这个老不死的,瞅瞅你穿的破烂黄布裙子,黄袍加身呐?啊呸!还真把自己当人了!‘把无知当个性’这句话,说的就是你这种装逼贩子!”
这番荡气回肠的痛骂,在石洞里余音回荡。我顿觉心情舒畅,似乎明白了农村大老娘们儿也好,城市里两个大老爷们儿也罢,骂半天大街就是不动手的终极奥义。
真痛快!
看来“语言有时比行动更有力量”这句鸡汤文,似乎在某种语境环境中,好像有那么一丁点儿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