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陈淮刚从家里逃出来,屋子里太闷,他就蹲在门口吹风,孙老头从大门口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包子,拖着步子从他眼前经过,又退回来,平静苍老的脸上突然变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厉声喊他“小曜”,具体是哪个“yao”,陈淮不知道,也许是带了口音的“小幺”,无所谓了,反正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孙老头唉声叹气,说他怎么又到处乱跑,万一被人贩子拐走了怎么办,应该好好待在家里等着妈妈来接他。
陈淮皱着眉,知道他认错了人,刚要不耐烦,老家伙又叹气道:“真是的,一直等你回去吃饭,给你买的那鸭肠鸭掌、毛豆,从昨天放到今天,再不吃就坏喽,我刚刚又去买了两个鲜肉包子,前几天不是还一直缠着我要!”
他怔了一会儿,想到妈妈以前还在的时候,家里也是吃这些便宜的卤菜,三四块钱能吃两顿,煮一碗稀稀拉拉又烫的粥,有时候还能再买点儿鸡爪鸭架什么的,但是他妈不吃内脏,他爸又不着家,基本买回来就只有陈淮一个人吃。
就那么点儿犹豫的功夫,陈淮就被老头领回了家,被摁在椅子上逼着吃饭。
不吃白不吃,有人包饭是个好事。
所以陈淮决定吃饱了再想明天的事,再怎么样也比当饿死鬼强。
这些都是夏天时候的事了,现在已经冬天了,都快过年了,孙老头也死了。
警察局的大门敞着,外头的冷风呼呼往大厅里灌,穿棉服的女警察跺着脚去关门,蓦然听见坐在凳子上的少年莫名其妙说着话:
“我帮你的话,就能再见我妈一面!”
“……”
“我知道了。”
女警察看了看周围,她也没太听清,觉得瘆人,仅仅是往陈淮的方向看了几眼,什么话也没说,拿着饭盒吃饭去了。
没过多久,领着他来的警察把他叫进办公室里做笔录,问了一些很细的问题,笔录做了整整两个小时,随后警察让他在打印出来的笔录上签了字摁了手印,就放他出去了。
陈淮走出警局的时候,外面飘了小雪,鞋子一步一步踩在旧雪和新雪聚成的雪堆上,发出闷闷的响音。
小鬼火怕自己灭了,颤颤巍巍地往他羽绒服的领口钻,陈淮低眼看它一下,说话的时候喉咙会震:“你以前是女的吧,有没有点羞耻心!”
“但我现在是鬼啊,要什么羞耻心,我只要点儿阳气。”
陈淮皱眉:“你不会把我吸死吧!”
它很大方:“不会,我给你留点儿。”
“再说了。”它很笃定地说,“你要那么多阳气做什么不如分我一点儿。”
陈淮默然,接不上这种没皮没脸的话。
它又开始说他羽绒服里好暖和。
他把冻红的手揣进兜里,喘气的时候,嘴里的热流就像尼古丁聚成的烟雾一样打着旋往上飘,模糊了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