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娅在木梯旁摆摆手:“只有这地方不被金叶槭遮挡视野。好了,你们走吧。”
几人面面相觑,杵在原地。瑞娅扶着额头:“你们不用管我,我说真的,散开吧。”
“你们散开吧。”
“走吧,各位,去做自己的事!让我一个人待着。”
瑞娅不是一名运动员,否则她会去做几百个腹部绕杠之类的事来发泄情绪,这会她只能找个地方弹弹吉他。
等人散去后,这房屋背后的一角寂静下来,她将吉他背在身后,踩上木梯。
不幸的是,她才刚踏上去两级阶梯,由于动作粗鲁,手肘就被木梯侧面开裂的木片割伤了。
她一下瘫倒在草地上。
“嘶……”
大概还有钉子划伤,白皙胳膊内侧顿时出现一条很细很长的缝,渗出鲜红的血珠,一滴滴流淌下来,带出尖锐的疼痛。
她倒吸一口气,没有立即起身,因为刚才摔倒后大腿还有点麻,但她也没有立刻叫人过来,因为这是她自找的,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
她坐在那儿环顾寂静的花园。
碧蓝色眼眸依旧如澄澈湖水,看起来光亮明净,永远水盈盈,由于泪腺萎缩没办法流出眼泪,这总是对情绪的传达形成一种阻碍。
一个女仆经过,瑞娅的下半身被花坛遮挡,对方没看见她淌了血的胳膊,只见她脸色正常地坐着,皱着眉,还以为她又在突发奇想晒太阳呢。这位小姐做什么事都是不奇怪的,女仆想着,牵起浇花水管走远了。
接着,又路过一只狗,高虹养的。这狗是家里最高傲的动物,平时从不拿正眼看人,也从不回应瑞娅偶尔的招呼。
它经过,也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瑞娅:“……”
她叹气,把吉他放在一边,感觉腿上的麻木和酸痛缓解些了,正要试着站起来,头顶的窗户内传来一声夹带冷嘲的嗤笑。
她抬头,在昏暗的暮色下看见一个男人倚在窗边的侧影。
窗户就在她斜上方。
只隔几米距离,五彩暮云映在那人肩后的天空,勾勒出逆光的侧影,光线很暗,瑞娅看不清脸,但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多久了。
对视的寂静几秒,对方就好像是在看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物,空气里弥漫着轻视与讽刺的气氛。
由于距离近,方时沧只用正常声调说话也能让她听清:“所以你24小时就不能闲一会,是吗?按这精力,是不是出去跑几千米都不会觉得累?”
瑞娅:“……”
她还没开口回应一大堆话,唰——,那窗户就无情地合上了。
方时沧当然没有下楼来。
他在书房,刚才一定是在办公。半分钟后,只匆匆来了个女仆带她回屋处理伤口。还好,瑞娅庆幸,她可不想听方时沧过来说风凉话奚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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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
睡前,瑞娅耳边莫名响起那段话。
现在是凌晨了,她刚用缠着纱布的手跟两个小孩玩耍完,上楼淋浴后关掉了房间的音乐。说实话,到现在这个时间,折腾了一整个白昼,一个人始终在热气腾腾的地壳表面游走,确实也该疲倦了。当然,她本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早早洗漱躺下,甚至可以一觉大睡十个小时,真的,累了就从这双眼中的世界出走,不管怎样,睡着了的梦境里没有纷扰。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唱片机音乐还在继续,桌上的乐谱正等待她填满爵士的空白。
要是想对这些召唤做出抗争,那简直是徒劳一场。因为一旦早早躺下闭上眼睛,就还是会睡不着,睡前未记录的那串音符会整夜熬烧着枕头,让人无法安歇哪怕一刻。有时候,甚至彻夜不睡也不困,翻翻乐谱就到了天亮,她很清楚天是怎样亮起来,窗外海水如何从深蓝变成浅蓝。世上会有人一直这样强烈地活着吗?一个灵魂每天每夜地燃烧,烧成灰烧透明,还会有另一个灵魂卷土重来,再次进入烈焰的轮回,永无休止。
想到这儿,凌晨两点整。
瑞娅终于是有些困了,翻身,关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