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希,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最爱的人……”她想到了班森,于是严谨地补上了几个字,“之一。”
班森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漫不经心地观看着。
之所以说他漫不经心,是因为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报纸上,以至于对着报纸盯了半天都没发现自己看的是广告版面。
玛希拿着蜡烛和剩下的蛋糕,从走廊那儿出现时,他第一时间抬头看向对方,“怎么样,玛希,那孩子现在还好——亲爱的,你怎么啦?”他惊讶得几乎要站起来了。
橘黄色的烛光跳跃着,映照出威尔逊太太眼中闪烁的泪光,在一个坚韧要强的女人身上,这一点点泪光足以震撼人心。
老天爷,班森敢以威尔逊家族的名誉起誓,在与玛希共度的四十多年时光中,他几乎没有见过对方流泪的样子——她认为那是软弱而不体面的。
正因如此,为了维持家长的尊严,玛希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如果当真在莫莉面前“泪流满面”,她想,这是多么难为情的事啊。
??
直到走出莫莉房间那一刻,玛希胸中那澎湃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她自言自语道:“我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一个小女孩真挚热忱的吻。”
“很久以前,我曾慎重思考过要怎么抚养这个孩子,我认为要用威严来教导她,用慈爱来关怀她,最终却只严格践行了后半部分,可这样一个孩子,谁能对她板得起脸呢?她是甜美的金苹果,欢乐的天堂鸟,没有人会不爱她。”
听了这番话,班森松了口气,对玛希的想法表示赞同:“一开始,我们只是想要有个能够继承家产的孩子,因为莫莉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还为此感到失望,但现在,即便有个更聪明,更懂事的小男孩站在面前,我??也不会产生其他想法,这孩子带给我们的远比我们给予她的更多。”
“她不是一个继承威尔逊家的工具,她是——”
“她是我们的孩子。”玛希如此说道。
……
另一边,夏普家的男孩躺在床上,整整舔舐了一夜伤口,心中的伤痕依旧没能愈合,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伤口正哗哗流着血!
可怜的佩里,他自认为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如今却被一个小娘们儿玩弄于鼓掌之中,怪不得书上说英雄好汉应当远离女色,果然有它的道理。
(他看的那本书叫《血手大盗和他的四十个情妇》,讲的是一个响当当的强盗因女人落马的故事,靠着艳情戏码吸引读者,从头到尾透露着一股俗不可耐的味道,但佩里压根儿没看懂,只觉得那强盗怪威风的,他也不懂什么叫做远离女色,认为只要和女孩子说过话,就算接近女色了——按这个说法,佩里算是深陷女色的泥沼,怪不得最近倒了血霉。)
于是他在心里发誓:从此以后不跟莫莉·威尔逊说一句话,搭一句腔,倘若在路上遇见,必定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她一眼。
要是莫莉主动同他讲话呢?
哼,那他也不要理会,随便她怎么样,反正他要将不理不睬贯彻到底,哪怕她痛哭流涕地央求——
唔,如果她哭着求他的话,或许他还肯施舍一个眼神儿——千万别妄想太多,那仅仅只是一个冷漠的、短暂的、轻描淡写的一瞥罢了。
佩里在脑子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铁石心肠的狠角色,他要用冷漠残酷的态度折磨莫莉,使她“痛不欲生”,“悔不当初”,“跪地忏悔”……
类似的联想使他痛快得不得了,他沉浸于这种想象中,翻来覆去地品味着那股解恨的滋味。
整整一上午的时光在幻想中逐渐流逝,总之,幻想中的佩里·夏普是个顶顶硬气的人儿,只有莫莉跪着求他的份儿,绝没有他主动低头的道理,可一旦幻想结束,回到现实中——
佩里不知不觉走到了威尔逊家的附近,并在那儿来回徘徊,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一股痛恨之情油然而生,不是痛恨莫莉,是痛恨他自个儿!
他对着自己破口大骂:“哈,你这个软骨头,你的尊严呢?你的骨气呢?难道你就没有哪怕一点点自尊心吗?”
他甚至觉得:“活该人家轻视你,瞧不起你,因为你就是这么一个人,只配受到这样的对待!”
“要是莫莉看见你出现在这里,会怎么想呢?”
佩里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张混合了轻蔑与洋洋得意的小脸,嘴角还要微微上扬,勾勒出讥诮的弧度,恶毒冰冷的言辞从那张嘴里吐出:“佩里·夏普,一条只会摇尾巴的哈巴狗儿”——他几乎立刻打了个寒颤。
不,不能这样,绝不能给莫莉任何嘲笑他的机会!
佩里瞬间决定要假装只是偶然经过——尽管他可以绕一圈从别的路离开,但他偏要装作“偶然”经过威尔逊家门前的那条路,好像除了那条路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似的。
这孩子开始了一番可笑的表演。
先是挺了挺胸脯,装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大步流星地走上威尔逊家门前的小路。
刚走了两步,又觉得这番表现有些刻意,转而摆出安闲自在的姿态,吹着口哨,踢踢踏踏、蹦蹦跳跳地走着。
光从表面上看,佩里可轻松可悠闲了,但只要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珠子老是往一边滚去,时刻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栋房子里的动静。
近了,近了。
他的心脏怦怦跳起来。
他紧张得不得了。
可是——
咦,莫莉为啥没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