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藏锋戴上了自己的金丝边眼镜,认真地翻阅起手上的报表来。他是经济专业出身,对数据变化较为敏感;看到陈东莱愿意花时间收集峡煤的经营数据,心中又是一阵宽慰。几分钟后,他合上材料,对陈东莱说道:“江钢集团对煤炭的采购量在急剧减少,这是导致峡煤销量下跌的主要原因。”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心念急转,很快猜到了原因。“三年前平安汽车厂效益不佳,开始大幅削减汽车产能;连带着为平安厂供应钢材的江钢也开始受到波及,下修了自己的钢铁产量计划;最后导致煤炭原材料采购量的减少。”陈东莱点了点头,认可了王藏锋的说法。“就从五年前来看,江钢集团的采购量,占到了峡山煤矿总产量的百分之四十六;可以说峡煤基本上就是依靠江安钢铁厂生存,一旦江钢陷入危机,峡煤同样倒霉。”王藏锋心知,这其中的根本原因,还是出自峡煤的上一任总经理邵震——这王八蛋在任五年,根本没想过扩大峡煤的销路,抱着江安钢铁的大腿就是不放手;现在可好,算是彻底完蛋。陈东莱用谨慎地语气开口:“我的建议是,让峡山煤矿与经开区的几个高耗能企业签订长期合作协议,以低于目前市场价的固定价格向经开区的企业供货;这样一来,就能以最低限度保证峡煤维持生产,不至于削减产能。”王藏锋眉头紧皱,显然对陈东莱的建议抱有疑问:“峡山煤矿是在省煤炭工业厅挂了号的大型煤矿,按省里的规定,应该遵循省煤炭厅的指导定价。如果擅自签订合约的话,省上很可能会有意见。”这句话说得不无道理。在六七十年代,煤炭价格主要由国家计委制定,没有与市场联系?,不存在市场定价。从1985年开始,国家允许小煤矿价格随行就市,国有煤矿则实行总承包制,超产煤和超能力煤加价,形成了煤炭计划价、指导价和市场价并存的价格体系?;至于开放煤炭的市场定价,则要等到2012年之后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再多跑几趟煤炭工业厅,争取把峡山煤矿移出全省大型煤矿定价名单。”陈东莱咬咬牙,向王藏锋承诺道:“如果能谈下来的话,还请王县和岳书记商量,让峡煤的总经理点头签字。”煤矿定价目前正好是副厅长明镜高分管的业务之一。如果他能点头的话,这件事自然是手到擒来;只不过今天下午听明月照说,她和家里的关系似乎又闹僵了……“如果能让省里点头的话,我自然无不可。”王藏锋摘下眼镜,叠好放到桌面,“大不了换一任听话的总经理就是了。”鱼泉宾馆的某处包间内,“酒酣胸胆尚开张”的沈荣文在好友的搀扶下,迈步向卫生间走去。“不用管我,你回去陪专员喝好就行。”沈荣文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对身旁的好友说道。抱着马桶了一阵子抠喉咙,直到把胃里的石梁大曲全都吐出来之后,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一遍又一遍用冷水冲刷着自己的脸。今天来鱼泉赴宴,本该是开开心心地,结果因为一个消息,彻底搅乱了他的兴致。管委会常务副主任陈东莱并未卸任,而是继续担任党工委副书记!他消息还算灵通,已经提前得知了陈东莱被列入某乡镇行政主官的考察名单。对于陈东莱高升,他虽然心里反感,认为这是“幸进之徒拍马屁的犒赏”,但实际上却也乐见其成——一旦陈东莱调走,管委会内部就等于少了一根刺头。就凭着那个软趴趴的王贯,怎么可能斗得过自己?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陈东莱晋升为峡山镇代镇长,同时兼任党工委副书记。从级别上来说,他已经能够与自己平起平坐。今后开会的时候,自己说话的音量都要小上三分。从职务上来看,已经有传言,他会主要分管党工委内部的组织和人事工作。这样一来,自己在经开区内部的处境不但没有变好,反而会因此大坏。不如就此放弃了吧?说实话,和繁华的鱼泉相比,永安县不仅穷,而且相当落后,来任职这么多天,竟然连一桌宴请自己的酒席都找不到。而且经开区的工作,似乎也并没有此前想象地那么容易。已经到永安工作月余,除了整顿一下松散的纪律之外,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到——要让年近五十的自己跑到镇南、吴淞招商引资?这未免太困难了。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镜子里不再年轻的脸庞,沈荣文心中掀起了一阵波浪。他缓步向包间走去,找到了靠近房门的位置,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酒桌上只剩下残羹冷炙,但席上众人的兴致依旧不减,喧闹声不绝于耳。“总算回来了。”坐在主位的康乐笑着指了指面色苍白的沈荣文。“不行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儿,别把我的文胆喝坏了。”听着领导的关怀,沈荣文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人生蹉跎四十年,若非是得到康专员的赏识,自己这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书生,现在肯定还沉沦下僚,不得翻身;肯定还在科员的岗位上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着讲话稿;肯定还在被年轻自己十几岁的顶头上司欺侮,抢夺功劳。正是康乐专员把自己简拔于微末之中;一年解决副科,两年当上正科,终于让自己翻过身来,把那位年轻自己十几岁的副科长踩在脚下。士为知己者死。为了康专员的大业,把自己所剩无几的政治生涯全部燃尽,这正是自己的归宿!酒劲混合着一腔热血,在沈荣文的胸中燃烧。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像一颗钉子一般,扎根在永安县,为自己、也为自己的恩主,闯荡出一番事业。:()权力王座:开局重生县城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