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洁癖星人齐悦的强烈要求下,韩默同意帮她进行一下简单的清理。
对于一向信奉“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的韩默而言,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经历。
当他伸手将齐悦额头上的洗发水泡沫擦掉时,内心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他生平第一次在现实中真正地挽救了一个人的生命,此时此刻,这个人毫不设防地躺在自己面前,等待自己帮她洗头发。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十分难得的信任和依赖。
神奇的是,至少这一刻,他并没有感到厌烦。
他只是好奇地想:那些养宠物的人,在照顾自己的宠物时,就是这种感觉吗?明明对方不会对自己的生活有任何帮助,却还是愿意给予照顾和帮助?
齐悦因为大量出血的缘故,也有些神思恍惚。
她无力地闭着眼睛,在温热的水流和手指触碰到自己的头皮时,想到了小时候妈妈为自己洗头发的场景。
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啊!
她虚弱地睁开了眼睛,浴室的天花板很白,白得像医院里清冷的灯,像母亲靠在病床上时那如同金纸的脸庞。
那时父亲才刚下葬,爷爷奶奶和叔叔就步步紧逼,要求分走一半的抚恤金,并且将房子过户到叔叔名下。
母亲在追悼会上昏倒,查出了肝癌晚期,在疾病和心理的双重攻击下,她的身体很快就垮掉了。
母女二人坐在病房,只觉得无路可走。
齐悦记得那时病房很安静,静得可以听清窗外的每声牛蛙叫,她甚至觉得就连牛蛙的叫声都带着绝望的味道。
她那时候想,随便吧,他们想要什么就拿走吧,只要不打扰妈妈治疗。
如果妈妈也走了,那她就去找爸爸妈妈,他们一家人在地府团聚。
可是齐母不同意,她联系了韩旭东,最终保住了她们应得的财产。
齐悦觉得,金钱和权力真是好东西,可是,即便是金钱和权力,也带不回留不住她的爸爸妈妈。
两个月后,齐母去世。
半年后,齐悦考进思大。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联系过老家的亲戚,只在逢年过节时避开旁人祭扫父母。
直到前年清明节,回乡拜山的韩旭东认出了齐悦,顺道载她回南城。
四年过去,齐悦已经不会因父母的去世而在外人跟前失态,她礼貌地与韩旭东一家人寒暄,感谢他们当初的帮助。
韩旭东和徐景都很和气,但让齐悦印象更深刻的是他们的儿子。
韩默那时看起来很有礼貌,但绝不多话,除了一开始的寒暄外,几乎全程都保持缄默,偶尔翻看几页书,更多地时候静静坐着,礼貌地传达出不想交际的态度,但并不令人生厌。
齐悦那时羡慕他温雅而有距离感的气质,更羡慕他的自如。
作为年龄相差不大的年轻人,她那时还在为奖助学金和勤工助学而汲汲营营。
稀缺是美的必要条件,对终日匆匆奔忙的齐悦而言,尽管那时她并没有想从韩旭东夫妻那里得到些什么,但韩默的自如和距离感还是令她产生了一种“珠玉在侧惭我形秽”的感觉。
那是远离尘世间的人,对误落尘网之人的降维打击。
微冷的水打断了齐悦的回忆,韩默轻声说:“抱歉,水有点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