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倾于西北,地不满东南,日月星辰、水潦汪洋都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天上人间全然失序。幸有娲皇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巨鳌足以立四极,又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这才力挽狂澜,结束了此次大劫。”
“事定论罪,上神迁怒此前作壁上观的其余诸神,指责祂们不但不对共公与颛顼的争执加以劝解,反倒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上神认为,贪婪的诸神,迟早会为了争夺信仰之力,毁了父神开辟的这方天地。”
“于是祂上禀苍天,下告坤地,定下了一条新规:人间界当时所有的神灵,以及此后一切新诞生的神灵,都必须在知晓新规的两百年之内去往山海界,遵守与山海神灵一样的约束。”
齐悦想到了上神放逐山海诸神时的一波三折,不由开口问道:“那些神灵们,祂们能甘心被放逐吗?”
山神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怅然:“当然不甘心。在被放逐的威胁面前,祂们终于短暂地放下了争端,想要通力合作,对抗上神。于是上神便与祂们订约,约定双方进行一场决战,胜者南面称王,败者俯首称臣、避走山海界。”
“虽说订立了契约,可是祂们怎么可能会成功呢?上神与山海之神同生于天地开辟之时,又是父神钦定的继承者,那些山神都没有战胜祂,后来者又岂能撼动祂的地位?”
“所以到了最后,这些神灵,还是被放逐到了山海界。”
山神口中这些热衷于争权夺利和决斗拼杀的神灵,与齐悦之前见到的大大不同——除了南二山神外,齐悦见到的每个山神,似乎都很好合作,也并不凶残。
于是她问了出来:“可我上次见到帝江、少昊、西王母等神灵,感觉祂们并不好斗,这又是为什么呢?”
“非但不好斗,还很喜欢饮酒作乐。”齐悦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山神听完齐悦的话,冷漠地“哦”了一声,看向地面这个天真的人类,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冷笑,就连声音也变得尖利了几分:“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在经历了山海界无穷无尽的幽禁,体会了千百年的与世隔绝后,难道还能有谁的斗志不被消磨摧毁吗?”
祂平静的面容之上,此时竟有类似南二山神那般的癫狂一闪而过。
齐悦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握紧了韩默的胳膊,脑海中出现的,却是西王母那张美丽、野性而又带着几分孤寂与落寞的脸庞。
一段久远的记忆在山神脑中徐徐展开,祂恢复了平静,继续讲道:“山海界与人界刚刚分离时,山海诸神之间,也有着无尽的埋怨和指责,可后来慢慢地也就淡了下去。”
“至于那些后来的神灵,起初还想着争夺地盘,分出个地位先后,可后来打着打着,也就觉不出什么意思了——没有了来自人类的信仰之力,就算分出个胜负先后,又有什么必要呢?”
说到这里,山神的语气难免带上了几分怅惘,祂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缥缈得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这天地间一切的争执和打斗,要么有观众,要么有彩头。若是两者都没有,那争斗自然也就消弭不见了。”
第64章
“就这样,往日里那些打得不死不休的对手,在沉寂的山海界中,渐渐变成了能够推杯换盏的同伴。”
说到这,山神看向正在捞轻烟玩的九尾狐,目光停驻了片刻。
若是能像它一样懵懵懂懂、无知无识,倒也是福气——不用一次又一次地争斗,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更不必在千百年看不到尽头的幽禁中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最后看淡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从前那种肆意而热烈的青春心境。
“啊这——”齐悦看向依旧持续不断飘往界门之处的轻烟,一时有些踌躇,“那我如今祭祀帝江和西王母,会重新引起山海界内的争端吗?”
“也许吧。”山神并没有齐悦那样的担忧,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漠不关心,“我早已倦了,想来其他神灵应该也差不多吧。”
齐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到了暴戾凶残的南二山神——其他山神倦不倦了的她不清楚,但这位肯定是没倦的,而且简直攻击性max好吗?
她暗暗提醒自己,等下次开启界门时,一定要记得给南二山神上供,以免这位得了重度厌人症的山神到时候拒绝合作,不肯合力对付外魔。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为高温天气中的齐悦带来了些许凉意。
她转过头去,看到祭坛之上,那几柱高香已经燃到了尽头。
北一山神拿起属于祂的那只泥塑,轻轻吹了口气,那泥塑便成了一个错彩泥金、栩栩如生的神像。
齐悦先是被那神像吸引了注意力,继而顺着山神的目光转回祭坛的方向,只见袅袅的轻烟笼罩着祭品,在高香燃尽的一瞬间,一道从原地消失,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祭坛,和两尊变得色彩斑斓、活灵活现的神像。
属于帝江和西王母的祭品,连带着其中的信仰之力,被远在山海界中的祂们吸收了。
齐悦仿佛感到空间中的那枚玉胜散发出了些许温度,正要凝神体会时,周遭却刮起了一阵猎猎的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