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楼时,陆楹正扬手要将板凳往许沥身上砸,沈文芥就上前将人拦住了,道:“差不多,差不多得了,可别闹出人命。”
陆楹这趟出来没带人,周遭围着的那几个是裴邵的人,已经将闲杂人等远远隔开,周泯也倚在门框上看热闹,见裴邵来,当即直起腰,走近说:“主子,这许二喝醉了酒,大庭广众下议论公主,喏,小姜大人听不下去,跟他打了一架——”
程慕宁这才看到人群里的姜澜云,正被几个同僚围着,脸上一青一紫,素来衣着端庄整齐的人此刻领口都是歪的,嘴角还渗着血。
她略略一顿,没想到此事还与自己有关。
周泯接着说:“沈大人路过拦了拦,没拦住还被砸破了头,陆姑娘这才动了手,一个过肩摔!就把人撂地上了,那身手,绝!”
这时,姜澜云看了过来,程慕宁对他点了点头,他似是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怔了一瞬,没来得及回以一礼,程慕宁就已经抬脚朝陆楹走去了。
只剩裴邵还看着他,姜澜云远远与他对视。
那边,程慕宁道:“陆姑娘高抬贵手,先把人放了吧。”
陆楹犹疑一瞬,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脚。
许沥立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胸口疼得直咳嗽,“你们——”
他脸色一变,视线定在了程慕宁脸上,醉意陡然消散,声音低了下去,心虚中带着点不可置信,道:“公主?”
程慕宁温声笑说:“怎么这样生分,圣上是你的表弟,那本宫应该算是许二公子的表妹?”
话音落地,许沥面露惊色,哪里敢喊她表妹。且看她身后的裴邵,许沥头压得更低,嗫喏道:“酒后失仪,惊扰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哪里。”程慕宁对他说:“二表兄的伤势,瞧着严重,可要叫个郎中来看看?”
她这个二表兄叫得许沥毛骨悚然,他忙说:“不不、不用,我没有大碍,只是适才酒醉眼拙,一时误伤了沈大人。”
说罢他又朝沈文芥鞠了一躬,态度一改方才的恶劣,说:“方才眼拙,误伤了沈大人,实在抱歉。”
沈文芥看他鼻青脸肿,被陆楹揍得也没好到哪里去,只好摆手道:“算了算了,都是喝酒误事。”
“对对对。”许沥咽了咽唾沫,“那我……”
沈文芥叹气,“都散了吧。”
……
包房里,沈文芥与姜澜云并排而坐。
沈文芥只是磕破了脑袋,胡乱擦了血,“你说你,跟许沥那种人计较什么,他说话向来没个把门,你平日里挺拎的清一个人,怎么碰上公主的事就……”
姜澜云没说话,他伤得挺重,这会儿嘴角还流着血,整个人醉沉沉的,正埋头给自己的手缠麻布。沈文芥还想再数落他,可看他这个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正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响,程慕宁推门而进。屋内两人俱是一怔,站起了身,沈文芥看了看程慕宁,又看了看姜澜云,道:“我出去看看……”
沈文芥走后,姜澜云朝程慕宁行过礼,“公主。”
“快坐吧。”程慕宁拿来几个药罐,看着他道:“其实小姜大人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姜澜云抿了下唇,低头给自己包扎的手略微一顿,道:“公主闺誉,岂容旁人诋毁?”
“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我既不在意,旁人又何须在意?”程慕宁这样说,却也领他的好意,“不过,还是多谢小姜大人仗义执言。我看大人有些醉了,一会儿我让护卫送你回府。”
姜澜云抿唇,抬头看程慕宁。其实他能感受到公主亲和中透露的疏离,他也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逾矩,“我只是觉得,公主想要帮扶圣上,未必要用这样的方式。”
程慕宁笑了一下,问他,“哪种?以色侍人的那种?”
姜澜云一下攥紧了手,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程慕宁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小姜大人为何就认定本宫受了委屈?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之间,趁人之危的人是我,图财图色的人也是我。”
姜澜云只觉得呼吸停了一瞬,他抬眸直视程慕宁,却从她眼里找不到半分说谎的迹象。
她无比认真,无比坦诚,“我从来不觉得委屈,旁人也不必替我委屈。”
门外一道玄色衣角一闪而过。
裴邵回到回廊对面,抱手靠在墙上,脸上面无表情。
不觉得委屈么……
裴邵分辨不出来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陆楹知道这时候不该来打搅他,可方才在大堂听了一耳朵,这会儿实在按不住好奇,远远走来说:“我此前一直没有问你,你与公主进展到……就是,我在鹭州时听说,你们裴家的家风,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裴氏家风清正严谨,单看裴公丧妻后,别说续弦,连个小妾都没纳就知道了,想当初裴世子上学堂时与姑娘闹了出无厘头的乌龙,裴公几十棍子下去,险些没将世子打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