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妧枝眼眶酸涩,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到一道细微的声音。
“阿娘……”
桥妧枝一怔,猛地抬眼,“沈郎君,你怎么样?”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端坐高台之人薄唇微动,“好冷……”
他穿得这么单薄,浑身上下都被冰雪覆盖,怎么会不冷?
桥妧枝抿唇,犹豫片刻,轻轻环上他的肩,缓缓覆在他身前。
相触的瞬间,桥妧枝被冰得抖了抖,却没有离开。
温热的体温令他身上的霜雪不再凝结,月光依旧,可他肩头的那层白霜却渐渐开始融化。
沈寄时似乎有所察觉,他闭着眼睛,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他时常闻到这股香,在当初困守浮屠峪时,在不断厮杀的三百年时光中,在他成为沈郎君守在她身边后,这股清香一如既往,令他死生不能忘怀。
喉结滚动,他以为这一切不过是错觉,于是本能地将怀中人抱紧,低喃道:“卿卿……”
他的声音太轻,轻到桥妧枝只模糊听到他在呢喃,却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太冷了,桥妧枝被冷得枝头晕目眩,她都如此,沈郎君应当要比她冷上千倍百倍把。
抱着她的人还在喃喃自语,桥妧枝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听了。口中的腥臭味仿佛黏上了她,怎么都无法散去。
她模模糊糊地想,沈寄时真的很会骗人。
明明是自己为她放血,可偏偏要说是禽血。明明是自己割出来的伤口,他却偏要说是东胡人划伤的他。如果不是遇到流寇,她应当会被骗很久很久,久到她寿终正寝,去九泉之下见到她,说不定都会被他嘲笑说,桥脉脉你怎么这么笨啊。
长安到蜀州千里,她不知他是如何在伤痕累累的情况下带她走下来的。
于她而言,这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个沈寄时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林中虫鸣渐消。
女鬼立在不远处的林中,静静看着相拥在巨石上的两人,眉眼之间划过惆怅。
做鬼的滋味真不好,她本以为自己够惨了,可不成想,这个魙鬼似乎比她还要惨。
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一只鬼魅,女鬼眼都未抬,低声道:“我觉得她们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女鬼说不上来,她活着的时候读书不多,有时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看向身侧鬼,“你生前不是读了很多书?”
男鬼嗯了一声。
当真是闷。
女鬼好脾气地问:“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若说奇怪……”被询问的鬼魅目光悠远,“大概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女鬼没有听过,只从字面上理解,便委屈道:“我也没有坟,死得又那样惨,也很凄凉。”
这句话似乎逗笑了身侧人,他扯了扯唇角,低声道:“不必留在此处了,我们走吧。”
女鬼听话转身,可刚飘出一段距离,还是忍不住回头。
夜色朦胧,林间幽暗,他们隔着那么远,其实已经看不大清了。
—
天光初亮时,第一缕日光透过枝叶缝隙照下,落在的少女身上,驱散她一夜严寒。
桥妧枝悠悠睁眼,意识到什么,猛地起身,向四周看去。
沈寄时背对着她立在树下,听到声音缓缓回头,轻声道:“女郎。”
鸟雀嘶鸣,林中幽静,他的声音很低,却还是清晰传到少女耳畔。
桥妧枝看着他几紧透明的魂体,想到昨夜女鬼所言,低声问:“郎君如今已经是魙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