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越感觉魏晓枫很不对劲,一路回京没有一点喜悦,面无表情的像个木头人。
他无比心焦地飘浮在空中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回到京中,魏家的人因着他是皇命接回来的广陵王遗孀,豪华的马车停在城门口迎接,但魏晓枫并没有回魏家,而是让他们安排了间客栈住下,等待皇帝召见。
当年,封越大势已去,想着他嫁进王府尽受了白眼和委屈,也从未与他圆房,实在无辜,凭着良心封越写了一封合离书,要放他离去。
他外祖是江南首富,就算他在魏家不得宠,回了外祖家也是一辈子穿金戴银安稳过完此生的。
谁知他外祖家的人把他接到半路,他自个儿偷着跑了回来,撕了合离书要随他流放北川,只是怕他这个残废没人照顾。
可他又哪里照顾过人?连葱和蒜都认不清的小少爷,偷摸哭了一路也不肯回去。
一天夜里,封越因着伤口感染,烧得昏迷不醒。魏晓枫实在无法,跪在那些押解的官差面前,一边哭一边磕头,求他们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伤口。
那时他模样还算漂亮,见他哭得利花带雨便起了邪念,睡到半夜,几个没良心的官差骗说要带他去镇里找大夫,将他带到一处矮坡下想要玷污他,为了保全清白晓枫用发簪在自己的脸上整整划了二十下。
封越醒来时,见他头发披散,衣裳凌乱,那张原本白净漂亮的脸血痕交错,他向他奔来,一只手紧紧拉着大夫,眼睛亮澄澄的带着明媚的笑:“阿越!阿越,大夫过来了!你有救了!”
从小被娇养的小哥儿最怕疼了……他无法想像晓枫是怎样的绝望才一次又一次划下去的。
他恨,却又毫无办法,那恨一日又一日郁结于心,叫他的心口日夜绞痛,蚀骨入髓。
*
夜间,客栈的卧房里,只剩魏晓枫一个人时,他稍微有了点活人的气息。
但他也只是抱着封越的骨灰盒子,一个人自言自语。
“夫君,我带你回京了,也算是魂归故里,落叶归根吧?”
“我以前是个胆小鬼,什么都不敢,受了委屈也只会躲起来偷偷哭,可是我以后不会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
“等我见了那个昏君,我定要帮你问问他,为了这个皇位,将昔日唯一真心待他的弟弟斩去双足流放北川,心中可有一丝愧疚?!”
“就算不能伤他一根毛发,我也要叫他午夜梦回时时想起自己曾做过的恶行!阿越那样痛苦不甘的死在了北川,他凭什么稳坐阿越替他打下的江山,余生享无尽尊荣?!我恨他!”
他声音嘶哑字字泣血,双眼猩红,千里迢迢回到京都,竟是带着一颗赴死的心。
封越哽咽道:“你怎么那么傻?我也恨他,哪怕再恶心也写下那封书信,是我唯一能为你求来的一线生机,我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可他什么也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他一直还守在他的身边。
封越守着他,直至他睡去,连梦里都在哭,秀长的眉紧锁,那泪水跟下雨似的,很快沾湿了枕巾。
他突然又想起新婚后回门那天,晓枫的母亲擦着眼泪哭诉着:“我这哥儿性子怯懦懵懂,但待人却诚挚无邪,是我没用,让他在魏家受了很多委屈,但求广陵王垂怜,在王府能待他好一些。”
封越满眼轻蔑,只道了句:“你们娘两怪不得在魏家不受待见,回门之日也哭哭啼啼,叫人好生厌烦!”
忆起这段,封越就连搧了自己几个耳光,灵体只觉悔恨酸楚,却没有眼泪与痛感。
魏晓枫在客栈住了三日,终于被皇帝召见。
封越跟他进了宫,在玉华殿里见到了十年未见的兄长。
他瞪大着猩红的双眼盯着封骁,灵体不断朝他扑咬,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封骁只觉一阵阴气袭面,仅是皱了下眉,今日他一身绣金龙袍,头戴金冠,华贵威严无双,冷眼睥睨着殿下跪着的夫郎,见他戴着面纱,不由问了句:“为何以纱掩面?”
魏晓枫跪得笔挺,做揖回道:“贱民容貌尽毁,丑陋不堪,恐冲撞了皇上。”
曾京中传闻这魏家五哥儿生性胆小怯懦,被广陵王厌弃,今日得见,竟不似传闻中的那般,虽衣着粗糙朴素,却有着如劲松般的风骨不卑不亢,声音清亮昂扬。
他这模样,连封越也看呆了,灵体飘回了他的身边,那份情与思念又更甚了几分。
“十年了……”封骁神情有片刻恍惚,静默了许久又长长舒了口气,“念在你对广陵王一片赤诚之心,这份情谊天地也要为之动容,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魏晓枫额头往面地重重一磕,声音高扬道:“贱民恳求皇上令宗人府与刑部重新彻查当年广陵王谋反一案!我夫君少年将才,为守卫大元河山沥胆披肝,对皇上更是忠贯日月,绝无二心,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说反就反?!请皇上彻查广陵王谋反冤案,还我夫君一个清白!”
封骁整张脸开始扭曲狰狞,目?欲裂。
“此案早已了结记录皇室档案史册,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朕是念你十年忠贞不渝,此性难得,若再敢殿前乱言,你便滚回北川,永不召回!”
魏晓枫匍匐在地,身形颤颤巍巍,仿佛之前激昂的请求是所有人的幻觉。
殿上一片死寂,侍奉的宦官们连喘气都不敢用力。
封越心疼不己,想要拉他离开,却是徒劳,“你个傻子,我是不是冤枉的,只有封骁最是清楚,你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