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文的身心涌上一阵疲惫,他很想撂下手机躺在地上什么也不管,但是这操蛋的生活又要强行地把他给拽起来。
“但我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要是我能一个人解决的话,我肯定不麻烦你的。”纪昀文同时又很懂得服软,他知道现在和纪业成争吵毫无好处可言,现在的他上学没着落,且身无分文,他没有可以生气的资本。
“行了——就看不上你那窝囊劲儿。”服软还是有用的,至少纪业成没再只是光溜溜地吐槽他,“白虎村附近的社区旁边有所学校,我过几天帮你联系好,你就先去那里接着念书……反正你学习也就那德行,在哪待着都一样。”
“嗯,谢谢……爸……”最后一个字纪昀文说得极轻,算作他仅有的情绪发泄,“那——我的生活费……”
“钱钱钱——一天天就知道钱!老子赚的钱还没在手上捂热乎,就要给你花了去。到时候再说!”
骂完之后纪业成挂断了电话,不过一会儿他手机就收到了转账的消息,就一千来块钱,也不知道能凑合多久。
随后他还发来了一条消息,让自己再拿出点钱给刘燕一家,算作在他们家暂住的伙食费。
村子就只是简单的村子,没有所谓的用来专门营业的餐馆,最近的也是在村外的柏油公路旁边,往少了说也得走三公里,他确实没有毅力每天这样来回跑几公里去吃饭。
人得先确保活下去,再谈体面。
纪昀文回到屋中,找刘燕说明了一下情况,准备把钱转给她。但刘燕一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她也是从别村嫁过来的。除了纪柯用的是触屏手机,其他人的仍旧是老式的那类翻盖手机。
纪昀文意识到这边现金用得比较多,自己拿个手机出门反而比较麻烦。正好明天周四,是这边所谓的的赶集日,刘燕可以带他一块出去取钱,顺便看一下之后要去的学校位置。
每逢周四,村里人早早便开始收拾自己,卸下背上的背篓和锄头,好生穿一件时兴衣裳,走在路上顺带搭上哪家哪户的摩托或是三轮去到集市。纪昀文去时也是和刘燕搭上了某家的三轮车。
那户人家原是准备拉一车小羊羔出去买卖一番的,三轮车后头搭了一盏环形的军路色布帘,充当一个外壳,防止小羊崽们半路跑出去。自己和刘燕就挤在这群小羊羔中间。
在一整浓郁的羊骚味和连绵不绝的羊叫声之中,纪昀文自个儿都挺佩服自个儿的,还能没脾气地闭眼打着瞌睡。
一阵颠簸过后,车身猛然加速往前蹿着,纪昀文差点没被甩出去,好在刘燕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他。
“哎呦,你这娃子,莫不是半夜跟着猫去捉耗子去了?”
纪昀文没接话,咧起嘴角象征性地挤出一个小幅度的微笑算作回应。
“咦,真是个奇怪的娃子,话平时也听不到你讲几句喱!”刘燕眼皮往下耷拉着,眼角处的褶子挤在一起,堆成充斥着嫌弃的缝隙。
瞅着纪昀文实在无趣,话说半天也不见接个茬,嘴巴蠕动几下,身子往军绿色罩子前面开的那个方口处找正开着三轮的大叔搭话去了。
人开着三轮,还非要凑上去搭话,那大叔倒也挺乐呵,时不时回过头来说几嘴。
纪昀文忽然觉得自己此时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大叔每回头一次,车身就会不觉地往外歪去,身边的羊崽子便由着惯性一边惊恐地咩咩叫唤着,一边往纪昀文身上倒去,头上才有点小鼓包的嫩角就这么直溜溜地往他脸上戳去,若是手里有一面镜子,纪昀文指定能看见自己平日里面瘫一样的脸上俨然变得龇牙咧嘴了起来。
“乖啊,边儿玩去。”纪昀文捂着自己被戳到的脸,另一只手可劲儿着把羊羔子们推开,但又不敢十分用力,他怕真把这些羊羔崽子弄出什么好歹来,自己怕是裤衩子脱下来都不够赔的。
三轮在公路上来了一个神龙摆尾,大叔嘿哟一声,使出浑身的劲儿,脚往踏板上猛地一踹,最终停在了涂满黄泥巴的荒地上。车还没熄火,纪昀文把帘一揽,整个人就一溜烟地蹿了出去,蹲在地上对着一处凸起来的草垛子便是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全然没有任何体面形象可言。
“嘿哟,你这小子!”大叔身子还嵌在车座子里头,只把脖子伸长了往后头看去,“怎么在这里吐了起来,我待会儿还要放羊在这里吃草喱!”
纪昀文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只能用袖口擦着嘴角。车颠簸了一路,加上自己被臭烘烘的羊群包裹着,可不直犯恶心么。
“抱歉……”纪昀文吐得已经没啥力气了,轻飘飘地回了两个字,就蹲在旁边的小土包上歇着,等着刘燕唠完嗑领他去农村信用社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