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成带着孩子把包谷全数倒在了门外靠窗的屋檐下,灰尘扬起,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落在纪昀文的身上。纪昀文偏过头瞥了一眼,随手拍了拍,一些顽强的白色边儿皮,便任由它们依附在外套上。
三人进屋瞅见多出来的两人均是一愣,最后还是刘燕先开□□络了气氛:“哎呀,前几天跟你们提过的,业成和他儿子昀文来咱们家待一段时间。”
“哟,这可是稀客,几百年见不着一回的贵人,看着可真面生。”配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纪家成的话语里净是一股阴阳的腔调。
毕竟寄人篱下,纪业成只能佯装听不懂,随口打了个哈哈:“这不是这些年忙着做生意,腾不出时间来嘛。”
“哼,合着现在事业有成了,所以才想着回这个土旮旯来看看?”
“是——是啊。”纪业成并没有把离婚的事实告诉刘燕夫妻俩,在外人眼里看来,身着西装的他依旧是那个容光焕发、事业有成的男人。
“最好是这样。”说罢,纪家成不再多给纪业成一个眼神,拿起洗脸盆又走了出去。
“业成啊,你别太在意,你也知道,你哥哥向来脾气就臭,兴许是饿了,所以心情不好,等吃完饭,你们兄弟再好好聊聊。”到底是个会看人眼色的厉害女子,赶紧找了些说辞缓解单方面点着的气氛。
纪业成嘴上应答着,等到刘燕又去灶台边上忙活,心思又落在了手机上,刚在纪家成跟前吃了瘪,现在并没有想要和眼前的少年少女交流的意愿。
“你就是纪昀文啊,认识我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见小叔子不是很想搭理自己,识趣的走到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纪昀文跟前,而男生则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他就兀自进了一个小隔间。
“你是堂姐纪欣月——应该这么称呼,对吧?”纪昀文眨巴了一下眼睛,来之前父亲好歹跟他说了一下婶婶家里的情况,称呼至少能对上。
“不错嘛,竟然还知道我的名字。”纪欣月甩了甩头上高高立起的马尾,几根同发丝细小的棕色玉米须从乌黑的马尾缝里脱落,在两人眼前晃荡着。
“呀,什么时候粘上的?”因为有些羞恼,纪欣月才恢复的脸蛋又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小文你别介意哈,我们做农活儿的难免灰头土脸,我先去洗个头再来找你聊天。”
“好。”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比如我不介意,没事的等等这些句子,奈何纪欣月步子跨得很大,两步就跃出了屋子,只能让纪昀文来得及蹦出一个好字。
纪家俩小子收拾完之后,饭菜也差不多做好端上了桌面,纪昀文便把屁股从沙发角落移到了桌角的某个小木凳上。
木桌上方被腾腾热气笼罩,看着都是些家常饭菜,和自己平时在家吃的没什么区别,随手夹起一块土豆尝了尝味道,重度的咸口给纪昀文的口舌来了猛地一个激灵,咽下整块土豆,便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灌了一口,才冲淡些口腔里的咸味。
“是不是太辣了?”坐在纪昀文旁边的纪欣月关切的问道。
纪昀文摇了摇头,对上刘燕的目光,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还成。。。。。。就是有点咸了。”
“喝点这个菜汤吧。”纪欣月舀了一碗泛着淡绿色的汤递给了纪昀文,“这个没啥味,纯用来解渴的。”
“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是干农活习惯了,平日要出好多汗的,所以菜都做得重口了些,补补盐分。”刘燕笑着解释道,指了指旁边的鸡蛋,“那个鸡蛋我没怎么放盐,你就挑着鸡蛋吃,下次我少放点盐就是了。”
“城里来的小白脸就是矫情。。。。。。”在一旁扒拉着饭菜沉默不语的纪柯忽然开口窜出了几个字。
木筷敲打瓷碗的叮当声掩盖了纪柯嘴里蹦跶出来的几乎气语般的嘟囔。其他人没注意到,纪昀文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但他并未把注意力分给一旁的纪柯,依旧安然不动地夹着鸡蛋吃。
纪昀文能感受得到纪柯不喜欢自己,从他进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一种无端的厌恶感。
在没由来的厌恶感情绪笼罩之下,一切再合理的动作行为都会不可避免地带上主观情绪的错误归因——总而言之,一些试图去消解这种无端生出的厌恶感的行为更多都是徒劳的。
所以,纪昀文依旧选择性失聪。
晕了一下午车的缘故,再加上猛吐了一通,晚饭并没有什么胃口,纪昀文碗里的米饭吃了三分之一就放下了。
“怎么就吃这么点饭啊,我还想再给你添一碗的。。。。。。”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刘燕的身子却是未挪动半分,说白了就只是跟自己客套客套。
“刘姐,不用管他,他在家饭量也只有这么些。”纪业成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插话。
“屋子里边儿信号不太好,”纪欣月朝屋外指了指,“门口有几坎石阶,那儿信号比较充足,八月份的晚上,天气也算凉快,你可以去那儿联网玩会儿手机。”
“嗯,谢谢堂姐。”与其挤在角落感受斜前方时不时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还不如出去吹会儿凉风。
仲夏的夜总是浅淡的,没有透彻的漆黑。
银白的光线在夹杂着温热的空气里浮动,光斑的浮游之下,几抹悬于明月周围的云团似乎也有了生命一般,随着月的心跳呼吸起伏。
纪昀文坐在石阶上,一手捂在胸口处,感受着心脏有节律的跃动,仰头看向浮动着的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