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出戏唱完已近午夜,郭冠邦约他二人去吃宵夜,“待月楼的红烧鮰鱼绍伦尝过吗?配纪家巷的杏花村是一绝,正好定坤兄来了,咱仨一块去畅饮一番如何?”
方绍伦婉拒了,“郭兄好意本不该推辞,实在是这手不方便。”他举了举胳膊,“医生说饮食还得忌口,只能下次再请郭兄了。”
郭冠邦点头,“事不凑巧,不便强求,那我让司机送绍伦先回去,定坤兄,咱俩一块……”
张定坤笑道,“咱俩还客气什么,我先把我家大少爷送回去吧,不然等回了月城,老爷子要怪我伺候不周到。咱们改日再聚。”
他扶了方绍伦的胳膊,“车就在门外,大公子请吧。”
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像,但方绍伦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毕竟同出西南,关起门打架,敞开门来他们是一家人。
走到那辆黑色别克牌小汽车跟前,不等张定坤替他开门,方绍伦用不甚灵便的左手迅速扯开前门坐了进去,一脸得色的瞄了张定坤一眼,他是傻才会再跟这个狗东西同坐后排。
结果张定坤乐呵呵的绕车一圈,坐进了驾驶室,方绍伦瞠目结舌,“你没带司机?”
“没带,我自己开车来的。”不等方绍伦下车,他就发动了油门。
他打电话到饭店,知道方绍伦应了郭冠邦的邀约来看戏,立马就把赵文赵武打发回去,屁颠屁颠的开车来了大戏院,就等着散戏后送他。
“绍伦,我得罪你了吗?你一整晚上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张定坤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方绍伦白他一眼,“你没有得罪我,你只是听不懂人话。”
“什么叫我听不懂?你以为我愿意老这么腆着张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张定坤满腹委屈,“你懂不懂什么叫情不自禁、覆水难收?我一腔情意就搁你身上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方绍伦愣一下,嚷道,“都说了叫你别白费……”
“这是我能控制的?”张定坤比他还大声,“你长这么大个子,让我搁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掉二两肉。”
“可是我恶心。”
这话算说得重了,张定坤却浑不在意,反而顺着话杆子往上爬,“恶心?你对着我就说恶心,对着郭三多亲热呀,一口一个郭兄,说话都要贴他脸上去了……”他手把方向盘,脚踩油门,眼睛却瞄在方绍伦脸上。
“你少TM血口喷人!谁贴他脸上了,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轻浮张狂。”方绍伦白他一眼,戏台上锣鼓喧天,说话是凑近了些,贴脸贴耳朵那是绝没有的。
张定坤对他的斥骂不以为意,“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火急火燎的来?绍伦,我可跟你说,就算我张三不是什么好人,这郭三可比我还坏得多哩,你不要被他温文儒雅的样子给骗了,我给他取了一外号就叫‘笑面虎’……”
“啧啧,你当面跟人称兄道弟,背后这么埋汰人家?”方绍伦忍不住嘲笑他,“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我跟你说,你不要以己度人,郭兄乐善好施,又有担当,有谦谦君子之风……”
“哦?”张定坤踩了一脚油门,将车速降低了些,“怎么个乐善好施?又怎么个有担当了?大公子帮我解解惑。”
方绍伦便将那慈幼局的追到戏院来拉赞助,又将白慧玲的事说了,“那支票我亲眼看着他签的,还能有假?还有白小姐,家中遭此大难,郭兄对她一片赤诚,若能护着她,往后多少有个倚仗……”
“嗬……”张定坤不等他说完,哂笑出声,“绍伦,你知道郭家每年要在慈幼局挑多少人吗?还有那个白小姐,现在沪城有多少人打她的主意,想娶她当姨太太,你清楚吗?”
“什……什么意思?”经过这个晚上,方绍伦对郭冠邦的印象正好,听了这番诋毁的话,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张定坤一脚刹车,把小汽车停到了僻静的马路边,扭过身子,正色看着方绍伦,“绍伦,你如今可不是十七八岁了,不能再这么天真了。你赖着性子不肯长大,人家可不会再把你当小孩。如今这世道,你要还听什么就是什么,看到什么就信什么,迟早要吃大亏。我又不能天天守着你……”
“你打住!”方绍伦赶紧制止他继续混说,“你停车干什么,赶紧送我回去……”
“看样子,你是不信我说的了?好!”张定坤点头,发动油门,把方向盘一甩,又按着来时的路绕回去了。
“你这是干什么?”方绍伦不解的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