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玄明如约而至。
玄业静候在寝殿,桌上已摆好了酒菜。
“七哥,本该由我为你饯别的,反倒叫你自己准备了,实在是我的不是。”进屋后,玄明克制且疏离地笑了笑,眼眶里略有晶莹。
“又不是见不到了,小别而已,何必说得这般客套?”玄业试探地问道,却未从玄明脸上得到能令自己心安的神情。
“临行前,我一时也没拿得出手的礼品,只有这把陪了我多年的旧琴,倒是用极品云杉制得,在边塞闲来聊以作乐,望你喜欢。”
玄明挥了挥手,福子手捧琴盒,递到秦黎手中。
“贤弟琴艺佳绝,能得你欢喜的物件儿,我自然欢喜。”玄业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双眸之中的落寞。
“七哥,贵妃娘娘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容我先敬你一杯,就当赔罪了。”玄明举杯,眼眶中闪烁着泪光。他心里明白,此一别,不知何日才有机会再见。他不希望在对方心中,永远因此事对自己介怀,他希望在分别之后,彼此都能心存尽可能美好的记忆。
二人碰杯饮下,玄业神情凝重。
他挥了挥手,示意秦黎与福子一一退下。
“玄明,那夜我给你留下的信件,瞧见了吧?”
玄明点了点头。
“我已计划好,明日午后启程,趁夜潜伏在京郊。待后日早朝之时,我会率亲卫自密道突袭宣政殿,诛杀刘恭。”
“不可!”玄明厉声打断。
“为何?早前我已通过他府里的下人得知,刘恭那厮不仅贪恋女色,还玩弄了无数容貌上佳的男子。我绝不可能任由你落入这个恶魔之手!”玄业心焦,难掩急色。
“刘恭如今在京中的眼线,怕是已如一张密网。一旦败露,非但我没有能力保全你,同时我也将失去最后的希望。”
“可是目前刘恭的根基尚且不稳,我们才有放手一搏的机会。日后若由他掌管朝中军务,远在边关的我一举一动都将受其掣肘,还何来翻盘的可能?”
“若如此,”玄明语气突然变得坚毅,双眸坚定地凝视着玄业,“若如此,你便在沧州安养天年,而我,无论手中权力多少,依然会是独一无二的皇帝。我朝重礼,他,动不了我。”
“你?!你知我对你的心思,把你独自留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怎可能安养天年?”玄业再也沉不住气,起身一把搂住玄明,用力地晃动着他的肩膀,宛若在唤醒一个沉睡的人。
“七哥,相信我,好么?”玄明轻轻安抚玄业的后背,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至二尺之外,四目相对郑重说道,“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人心。”
玄业眉头紧皱,痛苦地摇了摇头。
“信我!我答应你,我在宫内定能安好,刘恭,奈何不了我。”
玄明温柔地抚摸着玄业的头顶,仿佛在安抚一个急躁的孩子。
玄业的眉关终于微微舒展,低头思忖片刻之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答应我,绝不要做搏命之事。任何时候,先保全自己。”
玄业轻笑,再次点了点头……
可惜温存总是短暂。
一个时辰后,玄明从床榻上坐起,理了理衣衫,与玄业拥别。
终于……送走了玄明。
玄业双眸中最后的温度,也随之消散,明眸凝霜。
“替我备一身夜行衣。”
“那么晚了,您要去哪儿?”秦黎错愕。
玄业默不作声,只是用冰冷却坚毅的眼神,命令秦黎。
秦黎无奈,只得照做……
夜莺清啼,赤铜色的圆月低悬于苍穹,枯枝错落似狼牙般差互,威严的皇宫此刻现出一副妖艳的诡怖感。
软塌上的玄明,眉眼低垂,双手微颤着紧攥冰凉的被角,似是陷于不安的梦。
恭王府内,刘恭十指交叉与摇椅上轻晃,闭目养神,嘴角扬起志在必得的轻笑。
夜沉,万籁俱寂,好在临近元月的风似乎已不如过去阴冷。
凌晨,月轮西下,东方遥远的楼宇之下,终于隐隐泛起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