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川听见一道声音在做自我介绍。
半晌反应过来,却是他自己。
具体说了什么,他都记得清楚。只是内容出乎意料。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觉,他垂下眼眸。
季之漾见状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掸了一手的灰,狂咳不止。
还是犹豫,陆柏川一点点蹲下。嫌不太雅观,索性坐下。
“你好有内涵。要让我解释,我可能就组个词,说松柏和山川。”季之漾长了一张特别会夸的嘴,什么都能称赞一二,“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爱你,才赋予你名字这么多美好的意象。”
恰恰相反。
陆柏川摇摇头,否认的话卡在喉咙里,兀自咽下。
他不作答,空气中热浪凝滞。屋外蝉鸣刺穿这无言的寂静。
听季之漾这种人开口说话是一种享受,总夸得人心花怒放。哪怕他有时过于不拘小节,张口就来,介怀不上,照样讨人喜。
陆柏川想了想,转移话题道:“你也是被曾……曾导,捡来的吗?”
季之漾诧异地问他什么意思。
如果是在游戏世界,陆柏川的经历属于突发的奇遇,可遇不可求。那么季之漾就是手拿历练剧本,过五关斩六将,在一众新人演员里厮杀出来。
曾东来去电影学院选角,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个个优秀学生、关门弟子都指望老师多多举荐——谁不知道这个新锐导演刚拿了国际提名?势头正猛。
怎么都是个机会,指不定进组演个角色,就拿奖了呢?
便不是为利,也图个名。
季之漾自然不例外。
他反复观摩曾东来拍过的电影,拉片,一遍又一遍。早早赶到现场,在外边焦急地等待。眼看着身边同学自信满满进去,皱眉不解出来,或者直接面露沮丧。他忐忑。
然而推门掀起帘子那一瞬,砰砰乱跳的心反而陡然静了。
面前不过依次坐着三个人。此前,季之漾只在影片最后的字幕里见过他们的名字,网上流传照片不多。
却仿佛印证那句“人如其名”。真人在眼前,即使不看名牌,季之漾也能一一对应。
杨云。曾东来。李升。
黄金老搭档,拍片团队稳定的三角核心——编剧、导演和摄影。不过普普通通人的长相,又不是会吃人的兽。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以为自己准备齐全,结果——
“曾导当时喊我往他们面前走,什么都不干。我们两个就大眼瞪小眼。我从他眼睛望到鼻子,连他脸上痘痘都要数清了,实在看不下去,我喊他,他根本不理我。”季之漾的表情和他修饰过的话一样,略有些浮夸。
他继续说:“旁边李升老师看着瘦瘦高高的,力气好大。就那么用力一推,曾导反应过来,让我做了三个表情。”
没有任何剧本提示,没有任何场景提要,季之漾的情绪由麻木跨越到癫狂。
最后,曾东来要他掉一滴泪。
一般而言,人崩溃后,情绪释放得所剩无几,所以面无表情。一滴鳄鱼的眼泪。
可曾东来偏偏是反着来。
季之漾不明所以,短时间内根本反应不过来,完全跟着感觉尽量融入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