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明语还在读研二,却已经自主地组织起方言调查的工作,从数据收集到论文编写说是一手包办也不为过,只不过最后署名权还需商议,导师让他在这个寒假跟志伟师兄一同去乡里考察,项目申报和专业指导就交给志伟师兄来办。
这件事明语初听时震惊,怎么会让他寒假还要自主调查,还偏偏指定个拖油瓶,还是最麻烦的那个。但也没有办法,师门命难违,身不由己,只好应下,权当学习交流。
夏芋那时还没受过昊天的启蒙,不懂同性之事,整日大都黏在他身边。出门调查自然也是能跟则跟,就算被说跟屁虫、狗尾草,也要争取这个机会。
明语最初没有这个意思,但小芋想了解一下自己的学习工作,顺便出去旅游,多陪陪他……列了大堆理由,竟让他也觉得跟着自己总比闷在家里要好,便带了出去。
受访的是一个七十六岁的庄稼汉,名叫黄德兴,家里只有他一人,常来做客的都唤他老黄,家里其他人要么去世,要么外出务工,要么读书上学。
他们住在村里的招待所,这个村算不上荒村,倒不如说是山色湖光,一片养人的黄土,只是村里除了老黄那样年纪的人以外就基本是没上学的娃娃。
调查、处理数据、游逛,夏芋觉得还挺有趣的,只不过每天自己还没醒,哥哥就要醒过来采集数据,看上去很劳累的样子,黑眼圈清晰可见,幸好不是荒村僻壤,三餐都落得保障,只是常常没有时间吃,早上六点吃过面食,下午两点左右才能再吃一餐,而且这里七天开一次荤,平常都是炒野菜、蒸米饭、辣汤和馒头咸菜之类的面食。
但都能适应,反而是经验最为丰富的秦志伟受不了,当着夏芋的面叫惨,要他的零食吃,夏芋没有办法,以为他是哥哥的朋友,只能每次都分出去一大包,还觉得他挺热络,后来渐渐读懂了哥哥的眼神,知道他把自己分内事务强加给哥哥,害得哥哥浑身疲劳,便分得少了,也不给好眼色,悄悄跟哥哥说:“哥哥,你师兄声音跟鸭子一样,总要抢我吃的,好烦。”
对此,明语只是苦笑,让他不要背后说人坏话,要大度些,夏芋没听全,只觉得哥哥受欺负还要帮外人说话,心中不爽快,背后还是会叫他鸭子叔或是扁嘴叔。
分床的时候,招待所只提供了一个房间,秦志伟靠窗一床,兄弟俩挤另一床,两床之间没有任何遮挡,都是花布被子和蓝绿床垫,倒算干净整洁。不过浴室与卧室没有墙相隔,只有一道毛玻璃。
夏芋一大早就要跟着哥哥去调查对象家里采集数据,也就是在一旁看着,不作声响,眼里满是崇拜。中午,他在那家随处逛,进了一个土色房间,这间与其他房间都不同,竖纹木板构建的空间被两个大棺材堆得逼仄,夏芋走上前,闻到一股腐朽的异香,像是厕所里装了香浴球,他看出来那是两个大棺材,一阵惊慌,中邪一般匆忙回到明语身边,那时明语还在录音,没有吃饭,任他攥紧衣角用求助的眼神盯了自己好一会,才完成工作,让他边走边问。
李家屯的民俗和明语他们家乡没什么区别,只是祭拜的财神和土地有所不同,以及丧葬上略有出入,这里与世长辞的人不会将其烧成骨灰,也不会就地埋葬,而是先把尸体置入棺材,放在选定好风水的房间里,放上两年再举办丧葬,埋入地里。
夏芋很疑惑地问他们为什么国家都畅行火葬了,还有这么怪的民俗,明语也是第一次见,只能摊手笑道,入乡随俗,怪事多着呢。夏芋想了想自己读过的奇人怪事,一时依然无法接受,他最好幻想活尸血鬼之类的灵异,何况真事摆在自己面前。
此事之后,他黏得是愈发紧了,哥哥走两步他就在屁股后面走三步,不敢走散,也不敢一个人乱跑了。
秦志伟不爱学术研究,偏爱探查人事,见两兄弟感情甚好,明语嘴硬不爱聊天,却有一个这么乖巧可人的弟弟,无论在地上还是在床上,几乎寸步不离地贴着,他心痒痒,整天闲来无事向夏芋打听,一开始夏芋还会讲讲身边趣事,但问得多了,问及隐私他也缄口不谈,相处多了,他也知道这个不是好人,更是百缄其口。不过那爱慕的目光是骗不过志伟的,这些东西,他在熟悉不过。
而且,一家兄弟怎么会有两家姓,当时背景调查的时候没太关注,现在倒妙趣横生,剩下的日子里,夏芋跟着哥哥,秦志伟就跟着他,狡黠的笑里全是神往。烦得夏芋都忍不住说他:“志伟哥哥,你没事做吗?”
反倒是最前面的明语先坐不住,停下脚步训斥他:“小芋,不能没礼貌!”
夏芋气势顿消,低声懦懦道:“可是哥哥,他一直跟着我们,还把事情都推给你……”
志伟始终在旁冷眼观火,不关他的事。明语也不再反驳,拉起小芋的手加快脚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