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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第1页）

我回来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滂沱水上真如同天街，却没有一分情调，雨下到地上雾蒙蒙地托起城市像是没有一分重量，暮色夺去我全身的知觉，如今我轻飘飘地在路上不知走还是跑，躲进了车厢才片刻喘息，时刻担心着豆豆会不会淋感冒了。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晚饭没煮你们的，自己安排吧。”

我不吭声，脱着鞋，满心都是豆豆的事，复盘一遍又一遍，以至于大姨看到我出神的样子，走到我面前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怎么了？”又往我身后看，“豆豆呢？你把豆豆弄丢了？你个浑小子，让你看了两天……”

在她谩骂之前我低声跟自己解释：“大姨……我没把豆豆弄丢，豆豆在梓轩他们的出租屋里……但是豆豆说不想看见我了……”

“开玩笑呢？他不是最亲你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惹他生气了，他好像很恨我，怎么办大姨？我又把豆豆弄丢了，我又弄丢豆豆了，怎么办，这下怎么办啊……”我说完这句话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一般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那一刻走起路来像在雨雾中漫漫漂游，感受不到腿在挪动，走到房间像是进了幽冥地府，冷得牙齿发酸发颤。

迷离恍惚间有很多声音，柔的吵的闹的想钻进耳朵，乐乐的喊声一直在耳畔回荡，但今天铁门上了锁是怎么也进不来，我倒在床上骨头酥麻麻的，不断呼吸，好像身下这片空间随时会离我而去，那时我就窒息而死。

豆豆永远是最难解的谜题，横亘在我的人生路上，可无论变形成哪一种样貌，我也一刻没想过要丢下他，即使气话我也只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就把他惹成那样……

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把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脑子烫的像火上烧，嘴里无意间吐出来的话就是炭烤出来的白烟，但我这颗脑子真的转不过弯，到底是哪一句话惹到他生气了……

外面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像是雨中的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是豆豆回来了吗？我踉跄着拖鞋都穿不清楚了往那儿跑，好像开了门就进入了极乐天堂：“豆豆，你回来了？”

看到乐乐的那张脸我脑袋一下就耷拉下去了，如今连乐乐都被我弄成这样小心的担心的样，唉……乐乐黑粗的眉间如川并不舒服，踮起脚拍拍我的肩膀问我：“哥，你怎么了，豆豆怎么了？”

我回想起他这句话，这个声音已经重复了许多遍，便强撑起一个笑容：“没事没事，豆豆现在在梓轩家，过得应该很好……”

“真的吗……”

真的。“你好像不舒服，是不是哪里痛？是不是着凉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看你脸色不好，哥……那什么，其实有点事，既然你回来了，明天下午帮我开家长会呗。我爸妈没空……”

“嗯。知道了。”我沉声关上了门和笑，力道很轻，却闷闷地响了一整晚，门像是被用力地摔过，关了灯都有虚影在门两侧不断显现。窗帘挂在两侧，恰好无星、遮月，夜色与我直直照面。

暮色成了夜色，不知是多久之前，天黑了，天凉了，困意缠上我疲乏的大脑……

我仍盯着手机屏幕，等着随时会有的新消息。一直是来福给我发的消息，梓轩得照顾着豆豆，我问他们豆豆有没有淋湿了，他们说雨是回家以后下的，因为豆豆一直哭着回家，所以直接叫了出租，他说我回去以后豆豆的情绪也没见好转，抽抽嗒嗒哭了一路话都说不利索，梓轩边问他要不要吃炒面边顺路打包了一碗，路上的行人眼神各异，有嫌弃也有理解，有疑惑也有高兴。豆豆一句话也不想说，到了家以后用手抹掉眼泪就趴在沙发上，又呜呜地哭起来，来福说梓轩总是忍不住要问豆豆怎么了，好些了没，气消了没，豆豆反而哭得更凶……

说实话，那些聊天记录就像明晃晃的刀子往我心上捅出血的孔洞，来得快扎得狠。炒面豆豆一口都没吃，他举得动筷子但就是一口不吃，梓轩以为他气不顺吃不下，抚他的背结果眼泪把面打得更咸了，这时我觉得我的心在流血，隔着屏幕我也尝到了咸的发齁的血腥味。

他们没敢给豆豆洗澡，涂过红肿眼睛的药，抱着他擦了一下就上了床，但豆豆无论上谁的床都睡不着，喝过牛奶，讲过故事，听过吉他，就是睁着眼偶尔眨巴两下，不说话也不睡，有劲了就抽抽两下，让两人心急如麻，从八点折腾到了九点。他们也没办法了，只能多放两只玩偶，把取暖器打开，让豆豆自己睡，我说也是的，豆豆可能是要自立了，不是嫌弃我。结果证明来福说的对，他们在客厅各玩各的过一个小时以后，悄悄进房门开灯看了一眼，豆豆还在那睁着眼不愿意睡，一动也不动像血被抽干的木乃伊，顿时把两人吓坏了，拍图片给我看，我也心疼极了，豆豆缩在床角随时都要掉下去，炯炯有神的眼睛哭得失焦，憔悴的眼圈绀青，脸上湿答答的，泪痕显得他脸都消瘦了。

梓轩摩挲着领口在豆豆呢喃：“睡吧，明天就都好了……”

他说，豆豆没了力气还要蹬腿喊闹：“我不要睡，我要哥哥……我要哥哥陪我。”

我拉起外套把视频打开，一边说自己马上就过去。豆豆看到我的脸很震惊，因为他不知道视频通话这个东西，但过了一会他惊慌的脸上就只剩下哀泣，我对豆豆说哥哥马上就来了别哭了，这样子看得哥哥心好痛好痛。他就止住了哭声，呜咽着跟我道歉，还说要等我来。

我在出租车上不断说着安慰的甜话，对面听得很受用，我跟豆豆说别道歉了，豆豆也不愿意停，我实在没办法就把视频挂断了，让梓轩他们帮我安慰一下他。豆豆果然安静了一些，不再道歉也不再哭了，望着门出神。

我下了车，心里只觉得为什么这里的门这么多，车上的门，小区的门，单元楼的门，住户的门……没个穷尽。

一身的冷汗被热汗取代，我几乎是砸门把门砸开了，当下也不记得这是出租屋，往那头喊：“豆豆，豆豆。哥哥来了。豆……”

他比梓轩跑得还快，飞奔过来把门拉开，一把把我的腿抱住：“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房间只剩我们两个人，却热得像挤满了一大屋子人。

“豆豆……”

“对不起哥哥，豆豆太不听话了，你骂豆豆，你打豆豆吧。”

一蹲，伸手揩掉他的眼泪：“豆豆乖，是哥哥错了，你听哥哥给你道歉，不要哭了。”

“哥哥，你要干什么？”他看着我举起的手顿时慌了神，但我想他应该完全没往自己要被打的方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