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固然相信李江离是个肚里沾过墨水的,但要知他连邸报都看不明白,真不能怪他怀疑他没有多大的才学。
李江离视线飘忽,盯着扇面,背“净君扫浮尘,凉友招清风。炎炎火云节,萧然一堂中。”
陈启名心头直跳,拍桌急切地问,“下阙呢?”
听人禁不住地追问后句,李江离忍不住露齿一笑,不再卖关子。
回复道,“谁知鹿冠叟,心地如虚空。虚空亦莫问,睡起照青铜。”
“大人觉得怎样,可能得您一声夸赞?”
陈启名以手做笔在桌上比划片刻,兀自静思了一会儿。
之后却又拾起折扇合上敲敲手,摆起谱来,“这真是你作的?我怎么不信呢。”
李江离和这狗性人说了这么一席话,脸皮要是再不厚起来,便能把自己给气厥过去,那多不划算。
气己不如气人,还口道,“江离是没那个本事作出来,可……”
“可什么?”
陈启名悠闲地拎起瓷壶给自己杯里倒一盏水,还没倒满,就听人说:
“可是我记得的多,无论何等场面都能撑得住。”
他初次进县趁空买漆墨时,进了书铺粗翻过,大安朝和华国古代的历史走向很不相同,《百家姓》和《千字文》才会同时出现,连作者都变做佚名,所以他相信就算他真做了文抄公他人也拆不穿。
陈启名磕下壶,深看他一眼,“你哪里来那么多他人没见过的诗句?”
李江离却只略略抬眼瞥回去,神色飘渺怅惘。
“我以为你该是很清楚我的身份了,那些都是族里老祖宗的传世之作,这里跟他们没有缘分,你们见不到的。”
陈启名轻笑着松开壶柄,摸摸被攥疼的指骨。
想:他不行,这不还有李公子嘛。
瞧出他的想法,李江离转开眼移向釉漆的黑板。
他是要改改之前的定论了。
在这里,教育注定是稀缺品,但这个朝代所缺的只是时间。
可下梁村不能等,他也不想让他们等,他想村里以后认字读书都成了寻常。
“想要可以,只要哥哥答应小弟的条件,小弟立刻把三百首唐诗默给哥哥。”
“你想要什么?”陈启名眼神凌厉。
李江离可不会怕,他说了他认赌。
“来个大儒到这里教学一年。”
陈启名紧皱着眉,忍下破口大骂,他李江离是当大儒是大白菜吗?他想有就能有。
他缩紧手,舒缓语气道,“换个条件,你想要多少银子我买。”
李江离冷下脸,怒极反笑,“你买不起,这整个大安朝都买不起。”
“若不是我这个做子孙的不济事,我宁愿把他们一辈子烂在肚里,蒙尘一世,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比我记得更清楚了,也不知还有没有那第二人穿…出世,你考虑清楚。”
话说完,李江离不自禁呛了一下,忍不住咳了咳。
低下头任由眼泪滴落,默无声息。
*
时辰转回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