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斯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病房内一片漆黑,唯独门缝幽幽透着来自走廊的光。
归功于病房的窗帘遮光性很好,他没办法透过天色判断现在的时间,只能通过走廊轻轻走动的脚步声推断现在天应该刚亮不久,护理仿生人们正在为白天的工作做最后的准备。
他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身来,他的复健过程非常顺利,现如今已经能自由活动,不过在前几天他接受了最后一次医学舱治疗,四肢还有些残余的药物麻痹效果,所以行动间还有一些迟缓。
病房里的床头灯随着他的动作应声亮起,他坐直身体,翻身下床。
阿洛伊斯摸索着从床下找到自己的拖鞋,叹了口气,他现在的身高实在可怜,坐在床边的时候,脚趾都碰不到地板,更别提直接穿上拖鞋。
接着,他自己踩着拖鞋,前往病房内部的盥洗室进行自我清洁。
在他复健治疗结束恢复自主行动能力的第一天,他高度的自理能力就让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都受到了震惊。阿洛伊斯也清楚这对于一个七岁小孩子来说可能有点超纲,但他已经受够了生病在床的那段时间被护理仿生人像个易碎品似的照顾,他宁愿被这群人看做一个早熟儿童。
他踩着增高凳,用口腔清洁液漱了口,接着用清水洗了脸,他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第一回从护士长那里得到一面镜子后的反应似乎吓到那位女士,直到他接受了几次儿童心理治疗后他才再被允许使用镜子,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还滴着水珠的,完全是一张孩子式的脸。
他以一个孩子的身份从昏迷中醒来已经过了三个月,但是那些属于联盟阿洛伊斯·莱特的记忆却好像恍若隔世,偶尔他早上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还会怀疑,自己真的是阿洛伊斯·莱特吗?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遭遇战争创伤后精神失常,以为自己是阿洛伊斯·莱特的孤儿呢?
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从成人变成小孩,两种可能性都太过惊世骇俗,如果他其实不是阿洛伊斯·莱特,而真的是亚瑟呢?
他闭上眼睛,这些天一直困扰着他的梦魇历历在目,过往的那些属于联盟军人阿洛伊斯的记忆现在成了支撑他不要疯掉的锚点,他的师长亲友,还有他的部下们,在他的记忆里他们都是真实而鲜活的人。
不能再动摇自己了。
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阿洛伊斯的胡思乱想。
“亚瑟,早上好呀。”推门进来的是护士长温迪·杰伊,她笑眯眯地看着站在盥洗室门口的小孩子,走上前来拿起放在架子上的织物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水。
“谢谢你,杰伊夫人。”阿洛伊斯心事重重,但还是出声回应了。
温迪放下毛巾,蹲下身子与阿洛伊斯平视,二十七号病房的亚瑟身体基本已经恢复,基因库依旧没有匹配到他的家人,这就意味着,按照流程亚瑟将被送往位于查格诺星的战后孤儿院。
今天就是亚瑟启程的日子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将它放到那孩子的手中。
“这是你在伯伦特星被找到时随身携带的项链,入院接受医学舱治疗的时候身上不能佩戴金属饰品,所以我们帮你取下来暂时保管,今天你就要出院了,我把它还给你。”
阿洛伊斯一头雾水地接过盒子,在护士长鼓励的目光下他伸手打开了盖子。
他愣住了。
里面放着一枚他再熟悉不过的联盟军校校徽。
温迪慈爱地看着面前的孩子打开盒子,用微微颤抖的手触摸那枚校徽。
阿洛伊斯合上盒子,深吸一口气,抱着盒子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朝护士长道了一声谢谢。
作为一个在废墟里被人发现的战时孤儿,阿洛伊斯除了那条项链没有任何个人行李,但蒂娜仍为他准备了一个背包,里面塞了一个薄毯和一些零食,这位爱操心的仿生人还想给他装两本儿童画册,直到阿洛伊斯摆手说再塞就要背不动了才算作罢。
跟蒂娜与护士长道过别后,他背上背包,迈步蹋上了停在医院门口的接驳车。医院还有几个孩子将跟他一同前往查格诺星,阿洛伊斯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好,等待接驳车启动。
在等待其他孩子登车的这段时间里,他抱着背包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扫视着接驳车的内部,这种港口接驳车一般都是自动驾驶,分为前后两个车门。
医院的人们都聚集在离医院门口较近的前门,许多孩子在经历了灾难后第一次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些医护,这些日子的相处照顾下来也积累了一些感情,在分别的时候就会充满泪水。有几个爱哭的孩子颇让这些医护们头疼,负责将他们送达的那几位护理仿生人也在前门,忙着安抚那些哭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