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一下就愣住了,他没想到?南兰会这样直白肯定地回?答,可是想想看?起来温柔婉约的她其实说话行事向来是很?爽直的。
既然已经开口,南兰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少女坐在马背上转头看?向福康安,目光不闪不避,一双杏眸里?如凝着一汪碧透春水照得人心清寒,她的神色亦是清清冷冷的。
“我当然知道京城里?,富察府里?,是如何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高床软枕,仆婢成群,堆金积玉,何等的优渥舒适。”
“可比起这样富贵荣华的生活,我宁愿留在塞外?牧马放羊。”
福康安怔愣地听她说着,张了张口却是问道,“为什么?”但话一出口他就下意识开始后悔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果然,南兰的神情更冷更淡了,但寒凉如水的眼底有些嘲弄。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南兰和福康安的关系的确很?好,她知道这个小少爷有很?多毛病,但他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他对别人是不好,可对她很?好。
南兰的心不是铁做的,所以她也是真心实意对他好,但关系再?好,有一些话如果现?在还是在富察府里?,她永远不会和他说。
“十岁那年,我进了富察府。”
“自那以后皇帝喜欢什么我就要?学什么,因为他爱吟诗作赋,所以我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因为他爱看?戏,我就学戏。”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喜欢,戏我也喜欢,但好像从那以后无论我喜欢的是什么,好像一身学识都只是为了讨好皇帝。”
“可是皇帝做的御诗附庸风雅,一无是处,他看?的戏排场豪华却内容空洞,陈词滥调,又?有没有人问过我喜不喜欢呢?”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就这样平淡地说出来了。
十四岁的福康安已经不像十岁那时一样懵懂了,他很?清楚她说的这些话有多么罪不容诛,可此刻少年竟然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那你也不要?我了吗?”
南兰一时都惊讶地杏眸微圆,此刻夕阳已经快消失在地平线上,挣扎着不肯将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收回?。
在她的视线里?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对面马背上的少年消瘦了许多但仍然白皙俊秀的脸,眼眶已经微微湿红,眼底含着水光。
身体在轻轻颤抖,似乎摇摇欲坠,像在害怕什么。
南兰甚至有种感觉,只要?她现?在回?答说是,这个向来骄傲的小少爷很?可能就会哭出来,脆弱地从马背上摔下去。
这是福康安第?二次在她面前哭。
可这一次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几句话,比起上一次被人骤然劫掠威胁性命,他却反而好像更加惶恐不安,委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