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恪心头一震。
“临渊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只想回家一趟,他的压力一定达到了顶峰,所以才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小憩片刻吧。”曹若愚长长叹息着,呼出的热气?结成白雾,轻轻飘散在漫天大雪中。
文恪喉中酸涩。
他听顾师姐提起过,大师兄继任掌门之时,弱冠未及,门中常有人?倚老卖老,对他多有不服,过尽千帆再回头看,原来日后?临渊崩裂,早在那时候便初现端倪。
“小楼曾说,大师兄很孤独,我那会儿没有太在意。”文恪说着,便悄然红了眼,声音也跟着变了个调,“所有人?都认为高处不胜寒,这便是掌门的宿命,我也是这般,这般迟钝无心之人?。”
曹若愚闻言,安慰道:“孙掌门是真心爱你们,就像家人?一样,否则他不会选择牺牲自己。别太伤心了,文长老。”
文恪抹了下眼角,竭力维持着平静的表象,他道:“我带来的与临渊相关的一切东西,都没法打开结界。难道是要再找一下顾师姐吗?”
曹若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广袤穹宇之下,那冰冷的雪花无声飘落着,一刻未歇,洋洋洒洒落在他颊上,须臾间便化?成点滴雪水,像是老天爷落下的眼泪。
“如果?孙掌门不远万里回到这边,是为了躲避来自临渊的压力,那他怎么会把解除结界的关键和临渊关联起来呢?”
曹若愚又一次看向那森森建筑,想象自己是千里独行?的孙雪华,此刻就这样孑然一身地,站在这片曾经养育自己的土地上,静静凝望着那模糊的童年。
孙掌门在情?绪崩溃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仅仅是站在这里,回忆着年幼时光,就可以了吗?可孙雪华离家时,才刚满六岁,能记得多少呢?而在这之后?,他又像无事发?生那般,冷静地,竭尽全?力地支撑到生死存亡那一刻,这一切,真的是谈不上深刻的童年记忆可以带来的吗?
不是的。
曹若愚如是想。
“孙前辈是个心性坚定之人?。他来这里,不仅是在和过去告别,也一定是怀着某种信念,再次回到临渊的。”
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孙前辈来到这里时,一定会怀念起过去某个特殊的,对他来说极其温暖,足以支撑他顶住一切压力的时光。”
“说不定是一个,能让他心有慰藉,也能够理解支持,并?且坚定不移地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曹若愚从灵囊中找到一只雨燕。
那是薛闻笛下山前给他的,因为怕自己的傻师弟想不起来用,便叠了好几只,提醒他常常来信。
曹若愚掌心这只,依然有薛闻笛的灵气?。
他轻轻向上抛去,雨燕轻盈地挥动翅膀,朝着那结界飞去。
灵息微转,散发?出一缕淡淡光彩,如袅袅青烟,渐渐与这漫天大雪融为一体,随风而去。
文恪只觉那寒风钻入了眼底,冷硬刺痛,让他止不住地流泪。
“大师兄和孙前辈关系真好啊。”曹若愚十分感?怀,“他去世的时候,孙前辈一定很伤心吧。那时候锁春谷隐匿尘寰,孙前辈连个能一起喝酒的人?都没有。他回到这里,回忆起过往,最让他高兴的,应该也是那段四海遨游,无拘无束的日子吧。”
“那当然了。”文恪笑着,眼泪还?挂在颊边,摇摇欲坠,“在我们每个人?将大师兄奉上高台的时候,小楼就已经知晓他的孤独与不易。”
曹若愚想起了顾青对他说过的故事。
“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大师兄就会是正道顶峰。”
“小楼也是。”
“他与我大师兄,是棋逢对手,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在顾青的故事里,薛闻笛与孙雪华大多数时候,都是同时出现的。
可这辈子,也只有那一纵即逝的两年,和久别之后?的寥寥数面。
白云苍狗,一梦浮生。
我为人?间客,君已落黄泉。
曹若愚收回那只雨燕,掌心合十,虔诚地朝着那老宅拜了拜,似是许了个愿。接着,他才拉着文恪往里边走去。
第055章第55章
老宅内并不像外面那般荒芜。相反,十分干净整洁,不见落败的迹象。房檐低矮,瓦片平整如新,窄窄的木门像是?新刷了漆,两边贴着大红的对联,只是?上头空荡荡一片,未着半点?笔墨。窗下?还挂着一件蓑衣,斗笠斜斜地吊着,风一吹就要掉下?来似的。院里还有?一个半旧的鸡笼,喂食的料槽里还残留着一点?雨水。
岁月仿佛静止了那般,所有?的物什都维持着主人离开前的样貌。
曹若愚感慨万千,他想,若是?孙前辈不曾去过临渊,那他们今晚遇到的猎户会不会是?他?孙前辈面冷心热,也一定?会在这?样一个雪夜帮助他们吧。
纷扬的大雪落进院中,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曹若愚回过神,赶忙施术挡住漫天大雪,带着文恪,轻轻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屋内的陈设亦是?简朴,乍看之下?,无甚亮眼之物。曹若愚找到了尚未燃尽的蜡烛,点?亮它。火光亮起来的一瞬间?,时?光似是?倒流回孙雪华回到家中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