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那是另一码子事了。”
“她是重要的,”杰斯特罗演戏似的说“我出什么事完全没关系。我已经活够了。”
“别着急,别着急,”泽尔斯顿笑起来了。“我的天哪,杰斯特罗博士!一切都顺利。你就是不能和她一起呆在瑞士。这是毫无问题的。不过你也定下来了。罗马现在因为你而闹得一团糟了。大使发了脾气。他说必要时他就任命你做他的工作人员,然后用外交豁免权把你送回家去。你要回到罗马去,但是由他负责与意大利人办交涉。杰斯特罗博士,在美国我们有一批意大利名流;我答应你,你的出境许可证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你是不是认为我这么做比坐火车到里斯本去要好?”杰斯特罗的问话是婉转的,声调很高兴、很放心。“我很愿意试试。”
“天哪,杰斯特罗博士。我自己也不愿意干。这是个累死人的旅程,甚至我也不能肯定那些联络点还有没有用。可是主要的障碍是,你得非法离开瑞士。你得想想这个。无论如何,现在你是合法的,合法居留在这里。”
杰斯特罗转过来对侄女说:“那么,亲爱的!看来我们要分手各走各的路了。”
娜塔丽没有回答。现在对她说来,坐一架德国班机旅行,眼前浮现的是一种丑恶的前景。另外,那条游览轮船正好在附近驶过,船边激起的波浪摇晃着小船,使她恶心。轮船上的游客懒洋洋地往下瞧着他们,乐队正在奏着蓝色的多瑙河。
泽尔斯顿锐利地瞥了她一眼,说:“我知道你是坚决反对回到罗马去的,娜塔丽。不过你如果可以重新考虑,大使会给你作出跟你叔父同样的安排。这是我给你的建议,我个人的建议。”
“好吧,这都得好好地动动脑筋,是不是?”娜塔丽说。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回去吧,”泽尔斯顿马上使劲一抽飞轮上的绳子,引擎发动起来,喷出一阵蓝烟。
“我们非常感谢你,”杰斯特罗叫着,压过引擎声。“你简直创造了奇迹。”
“那个‘总统交办’的签条帮了忙,”泽尔斯顿说,驾着小艇驶过轮船后面扩展开来的水波,小艇摇摆着、晃荡着,几乎合上了蓝色的多瑙河的拍子。
娜塔丽下楼来吃早饭的时候,她的叔父正坐在餐厅窗边的桌子前,在强烈的阳光下喝咖啡。
“你来了,懒骨头,”他说。“我已经起来了几个钟头了。我希望你肚子饿了。他们今天早晨有十分精采的波兰火腿。他们怎么会弄到波兰火腿的?我猜想是德国人偷的,然后他们用金子去买。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了。”娜塔丽要了咖啡和一个面包。
杰斯特罗还咕噜咕噜地说着:“你不饿?我可饿坏了。很奇怪,是不是,一个人一辈子能变得多厉害!我小时候在梅德西斯生活的时候,要我吞下一片火腿,我真的宁可活活烧死或者被枪打死。那些古老的禁忌剥夺了我们如此简单有效的乐趣。”他望着侄女,而她则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神色紧张,心情忧郁,双手交叉在鼓起的肚子上。“要知道,世界上最美妙的景象之一,就是早晨阳光之中的满满一碗新鲜奶油。瞧那奶油!又香又甜,如同香花一样。一定要尝尝。这咖啡也很好!娜塔丽,亲爱的,我一晚上都在想,我差不多已经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你已经决定了吗?这很好。我也决定了。”
他说:“我要回到罗马去。我要试试汉莎航空公司,亲爱的。我不怕那些妖怪。不过我明白我会妨碍你逃跑的。那是首要的。现在你绝对应该走你自己的路。这就是我的决定,看来我这个决定是不会改变了。亲爱的孩子,你在瞪眼看什么?是不是我的脸颊沾上鸡蛋了?”
“不是,正好我要告诉你,我就是打算这么办。”
“是吗?”他的脸温柔地微笑起来。“谢谢老天爷。我以为你会英勇地辩论一场要和我一起回去呢。不,你把你自己拖回去太可笑了。至于我,我相信大使,而且无论如何去和自己的命运作对是没有意义的。常常会时来运转。我在下午去罗马的飞机上弄到了一个位子。看来回去就象从上了油的斜坡上滑下去那么容易。只有向另一个方向去是困难的。”
娜塔丽喝着咖啡。这会不会是个计策,来诱使她自己提出回罗马去?经过长久的经验,她对她叔父的自私已经有所戒备;这种自私有时厚颜无耻,有时巧妙阴险。
“好吧,”她说“我看这样还有点意思。如果你愿意从罗马走,到了那里就去排队登记,越早越好。你有把握能办得了吗?”
“假使大使亲自经手,我还能弄糟吗?我只有一个请求。你能把手稿带走吗?即使我比你先到家,我也宁愿让你管着这本书。你瞧,全部草稿材料在我这里。这样就有两个机会保全君士坦丁的拱门,而不是一个了。”
到现在,娜塔丽才第一次开始相信她的叔父,不禁对他显露了一些亲切之感。“好吧,埃伦,就这样吧。这次分离,使人感到十分、十分特别。”
“娜塔丽,我会比你更感到放心。我背上压着一个对不起你的重负,至少有你肚子里怀的婴孩那么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多么感激你。”他把一只瘦弱的小手放到她的手上。
“你已经为你自己——就象我们的祖先古雅地说的——在未
来的世界中挣得了很大的一份。只要这未来的世界存在的话!”
埃伦-杰斯特罗就这样乖乖地回到罗马去了。一连十天他的侄女没有听到消息。这十天孤寂的日子,就连瑞士的舒适生活和丰富食物也很快地使她厌烦了。娜塔丽开始想,即使脖子上挂着一只信天翁1,也算是个伴。她寂寞得要命。奔奇-泽尔斯顿正在和一个流亡的法国小说家的女儿谈恋爱,很少有时间来陪她。瑞士人对待她,就象对待一切外国人一样,态度冷淡,因为你花了钱而对你彬彬有礼,仿佛整个国家就是一座庞大高级旅馆的场地。商店里,街道上,游览火车和游览轮船上,那些眼神忧愁的犹太人使她闷闷不乐。终于来了一封信,贴满了快递信件的邮票,盖着邮检的戳子。
我料想得到这封信会被别人看见,但是已经没有关系。你我两人已经不归意大利当局管辖。娜塔丽,现在我手里掌握着两张飞机票,还有两张日期相应的出境许可证,外加葡萄牙的过境签证,泛美航空公司的联票,以及最高级外交人员豁免权的附签。真是了不起的杰作!它们都摊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还从未见过更为光辉的景象。
1欧洲传说,信天翁常随着大海里的孤舟飞行,杀之即要遭到祸殃。英国诗人柯勒律治(1772-1834)据此写成叙事诗老船夫。
泽尔斯顿在大使馆燃起了一场大爆炸,亲爱的。真是个好小伙子。正好是时候!大使利用了一切他力所能及的渠道,包括梵蒂冈——在那里,你知道,我有许多朋友。其实我老早就应该自己试试去施加我的影响,但是靠着我的著作声誉去恳求似乎太infradig1,就是这样!
1拉丁语:降低尊严。
现在说说情况。
飞机票的日期是十二月十五日。还远得很,我知道,不过泛美航空公司是个关口。跑到里斯本去坐在那里等几个月没有意义!而且这趟路程是靠得住的。当然这意味着最后你得在这里分娩。因此,由你决定。
附上可爱而相当机敏的大使夫人的一张条子。要是你不愿意为了等候一个与英俊的德国鬼子们乘飞机旅行的机会而呆在苏黎世受罪的话,她的邀请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等待你的吩咐。我感到年轻了二十岁。你身体好吗?我
日日夜夜挂念着你。
爱你的
埃伦
大使夫人用绿墨水写的一手妇女进修学校的华丽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