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普通的酒液,却是催命的毒。
“以命报君侯,恐有罪……”辛从修目眦欲裂,夺过来一口灌下,不过半刻,只觉胃里翻滚,黑色的血液从耳孔流出。
“吾魂魄……悔矣……”血沫子喷出,人软软倒下。
风过,带走所有生机。
小孩子在血污里过来,忽然伸手抓住一方衣角。
姚咸蹲下来,不见嫌弃,温声问:“好孩子,叫什么名字?”
孩童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嗯,这样啊……”姚咸温柔应答,轻轻拂开他的手,只说,“下辈子,投个普通人家吧。”
他起身离开,身后银光一闪,只余园中寂静如修罗场。
……
门轻轻叩响叁下。
“进。”
玄衣广袖下执笔有力,朱笔又一道划下披红,熊良景没抬头,“如何了?”
“共叁十八家,问审正法十六家,供罪叁十四家,不知道此册中,可有世子想要的结果?”姚咸上前将一锦匣交给他。
里头躺着一本册子,薄薄几页纸,世子却看了许久,他凝视着上头的字迹,似在斟酌。
烛台上的火苗轻动,在他俊郎的脸上轻轻地摇曳,他合上册子,“甚好。”
“多谢渊君相助,我这就修书让你回渊,如何?”
良景看姚咸的表情,”怎么,渊君不愿?“
姚咸道:不够。
良景直起腰,眉间一挑,玩笑似的语气:“是要借兵助你夺位,还是要什么?”
姚咸道:“世子说笑,泽钰只是在大楚,还有些未竟之事。”
良景点首,“这未竟之事,渊君怕是不肯同我说了。”他站起来,眼睛还看着姚咸。
从姚咸进门就在端详,或者说从见面开始,他就开始揣摩,审视。
但,仍猜不透。
矫揉造作的公子哥他见太多,鲜少遇到如此的人。
纤秀,孱弱,却沉稳。
熊良景将册子收到一边,踱步从案后出来,“虽武平君势力将将扫清,也仍有追随之辈,不乏重臣,若他们抗命不遵,届时军心动荡,难免动摇楚国疆土的根基,实在头疼……”
良景以指尖扫过雪片似的奏疏,又负气似的推开,“剩下的人,却只会争权夺势,盯着一个空着多年的位置吵个不停!”他望向姚咸,“你觉得,该不该重启这个位置?”
姚咸道:“蔺相之后,相位空缺多年,薛氏已成王亲,定是相位人选,朝中鄢候为国公,本该与武平君分庭抗礼,如今平候势力扫清,薛氏将为不二人选,只是……”
“只是什么?”
“世子同夫人伉俪情深,应当庆幸,无人敢在上头写上薛氏二字,毕竟桐乡为薛氏封地,而难民一事,怕要难辞其咎……”
一阵肃杀般的静。
“渊君看得倒是真切。”良景嘴角往下一沉,“你以为,这伏罪状上,我要看见的是谁的名字?”
姚咸音调平和,不急不惧:“泽钰不知。”
世子露出一丝冷笑:“是不知,还是不敢?”
姚咸仍不言语。
“我许你无罪呢?告诉我。”
“成大功者,在因可乘之机而遂狠心,无论名册上有谁,世子心中所想为何,便出现什么。”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随后一声嗤道:“好一个狠心!”
姚咸轻笑,一双眼睛在灯下如珍珠般温润:“泽钰只是看多了几步,再远些,也力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