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泰仍盯着儿子:“太子,你脸上怎么回事?”“这”姬凤鸣目光闪烁了一下,“儿臣不小心磕到了。”姬泰又叫陈敬亭:“端国公,你知道此事么?”陈敬亭站出来道:“回禀陛下,二皇子昨日早晨匆匆回京,未及进宫拜见陛下,便向臣借了几名影卫,前去柳国舅府救人。后来二皇子抱着他的侍妾杨榛回来,杨榛确实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武功尽废,还遭受鞭打。臣请胡太医帮他看过,胡太医可以作证。至于个中详情,臣并不知晓。”姬泰命徐植:“宣二皇子进宫,朕要亲自过问此事。”徐植道:“二皇子已在宫外候旨,待陛下退朝,他即刻便来见驾。”姬泰道:“候什么旨?宫中便是他的家,你去传旨,命二皇子进欣和宫歇息。待朕退朝,自会召他。”“奴才遵命。”大臣们一阵窃窃私语。姬凤鸣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皇帝的口吻,简直比对亲儿子还亲。姬泰又看了儿子一眼,那一眼充满压迫感。姬凤鸣垂下眼帘,掩住眼里汹涌的戾气。姬泰坐在龙椅上,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胸口憋得生疼。下朝后姬凤鸣直奔欣和宫,门口内侍刚上前行礼,唤了一声“太子”,姬凤鸣就暴吼:“滚!”他冲进宫去,见陈瘦石坐在正中,杨榛靠在他身旁的软塌上,两人正在喁喁细语,姬凤鸣冲过去,揪住陈瘦石的衣襟,像一头发怒的野兽:“陈瘦石,你说话等于放屁么?”陈瘦石倒是一愣:“你什么意思?”姬凤鸣脸色铁青,嘴角抽搐:“你昨天说不追究,可为何今日满城尽知了?缪永培那个老匹夫,枉本宫与他儿子交好,他竟在朝上参我一本!”陈瘦石与杨榛都不禁错愕。杨榛自然知道陈瘦石什么也没做,陈瘦石却在想,别人是如何知道的?谁散布了消息?自己府中之人,他已严令禁止他们外传,那是柳国舅府的?姬凤鸣见他那样,又惊又怒,又不敢置信:“你没有?你真的没有?”陈瘦石将他揪着自己的手扒下去,冷冷道:“我说话算话。”“不是你也是你爹!”姬凤鸣还在叫嚣。陈瘦石道:“我爹对皇室的忠心,不必我说,陛下心里一清二楚。纵然你做出再过分的事,他也不会与你计较。”“这一点,朕的确很清楚。”姬泰的声音突然响起。姬凤鸣像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怔住。他没想到他父皇会亲自到欣和宫来,他刚才明明说“待朕退朝,自会召他”,他几时来的?竟然消无声息,他听到了多少?姬泰走进来,屏退宫女太监,走到儿子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掴过去。这一声几乎响彻整个欣和宫,杨榛都被吓到了。“父子”姬凤鸣被打得整个身子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姬泰一脚踹上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怒骂:“畜生!”姬凤鸣一手捂住脸,一手捂住腹部,身子缩成一团,唯恐父亲再打上来,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他这辈子第一次受到如此严厉的打骂,父亲暴怒的样子给他强大的压迫感,令他几近窒息。即使天天在朝堂上见惯了父亲驾驭群臣的帝王模样,他心里也只当他是父亲。可此刻,他强烈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天威”。不,明明他是用“父亲”的身份在打骂自己,可为何自己却产生了这种臣子面对天威时的恐惧感?混乱的思绪在姬凤鸣脑子里交织,他一时无法理解自己的情绪,也不明白那种恐惧从何而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不住了姬泰还要再打,陈瘦石却跪下来拦住他:“父皇!”姬泰蓦然怔住。父皇,他开口就叫父皇,叫得那么自然,没有半点不情愿。姬泰心里竟有些酸楚,然后他听见自己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从最深的胸腔里吐出,带走了所有压抑、纠结与无奈的情绪。一瞬间,陈瘦石与杨榛都发现,姬泰老了。仿佛刹那间老了,在卸下全部支撑的强大后,他露出了一丝脆弱。可那只是瞬间,当姬泰伸手去扶陈瘦石的时候,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威严的帝王。“石儿,起来。”姬凤鸣的眼睛已经被妒火烧红,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双手上,父亲竟然,亲手扶起陈瘦石,那么和蔼可亲。“父皇,请上坐。”陈瘦石扶姬泰坐上正中的位置,并把杨榛的软榻移到下手,然后端端正正地跪下,叩拜道,“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姬凤鸣这会儿已经爬了起来,手仍捂着脸,站在一旁,眼神阴鸷地盯着陈瘦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