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眼神从西洋镜移到他脸上,咬着牙挤出声音,“你说过我们两清了。”
“是,我是说了,但我是骗宋楠的,如果我不骗他我同你两清,以他的心思,根本就不会把我的话完完全全说给你听,也不会乖乖送你来北国。”他手指抚上我的后颈,“这里,是蛊虫飞进去的地方。此虫叫胭脂虫,雌雄成对,你体内是雌虫,我体内的是雄虫,从雌虫进入你体内的那一刻,我就可以感应到你在哪。小笛,你其实还爱我,否则你在北国见到我的第一日,就该让我取出这只虫子。”
我学着林重檀,也扯了扯唇,“我只是忘了,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一日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哪会记得我体内有只虫子。相反,我不仅不爱你,你这种行为让我更觉得你可憎可怜,你——林重檀,你就是个精虫上脑的可怜虫!”
我真的太生气了,生气到口不择言,我气林重檀的所作所为,气他的一意孤行。
原来他不愿意告诉我谁是凶手,现在他也未征求我的同意,强行让我忘了身为姜从羲的一切。
他……可曾真正尊重过我一次?
林重檀似乎被我的话激怒了,竟然不顾我的意愿继续。我想推开他,但我力气不如他大,怎么都推不开。西洋镜里的人像变得晃悠,我盯着看了半晌,没忍住扭过身趴在榻旁干呕起来。
声响顿停,只剩下我想吐却吐不出的声音。
暖和的毡帐此时变得冷冰冰。
大概过了一会,林重檀起身了。
他端了盆热水回来,帕子还未碰到我,就被迫停下。他脸色极其难看地盯着我横在脖子前的碎瓷片。
“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死在你面前,我说到做到。”我拼命忍住声音里的颤音,不想再在林重檀流露出软弱模样。
林重檀抓着巾帕的手青筋如盘踞的树根鼓了起来,呼吸也凌乱了一瞬,“你拿你的命威胁我?”
“是,我上次那样,都没杀了你,那、那我就杀了我自己。”怕他不信,我愈发握紧手里的瓷片,贴近自己的脖子。
林重檀慢慢将巾帕放回了水盆,他垂下眼,长睫因为掩住眼底的情绪,我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
“金疮药和纱布在西角的红漆箱子里。”他说完离开了毡帐。
等林重檀离开,我才后知后觉发现手流血了。不过这点疼痛,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将瓷片放到杌子上,用另外一只手去拿巾帕。
擦身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睁眼。因为我身上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擦完身,我没有力气去给自己的手包扎,我甚而像缩头乌龟地想。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会发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想着想着,我竟真睡着了。
等我醒来,手心的伤已经被包扎好,身上的衣服也全被换过,被褥里还有林重檀身上的药香味。
我不愿闻到林重檀身上的味道,想将被子拿开,却发现自己头重脚轻,喉咙也不舒服。
我好像生病了。
正在我抬手摸自己额头时,林重檀端着碗进来。他的脸色比昨日苍白不少,眼下略有青黑,像是一夜未睡。
“醒了先喝粥吧,药放凉一会再喝比较好。”他在床边坐下。
“你什么时候放了我?”我没接林重檀的话。
林重檀放碗到凳子上的动作慢了一拍。我见他似有回避之意,不得不继续追问,“林重檀,我很认真问你,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放了我?”
“先喝粥。”他低声说,还伸手想扶我坐起。我将他的手狠狠拍开,事实上,我做这个动作已经觉得十分疲惫。
“你不肯放了我是吗?是……是觉得还没睡够?”我抖着声音开口,“那睡多少回,你肯放了我?”
方才我发现周围一点锐器都没有了,连平日放在桌上的茶壶茶杯也消失不见,林重檀防着我自戕。
林重檀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眼神幽深,“我说过了,我不会放你走。”他别开脸,“既然不要我扶,那自己坐起来。”
他重新端起粥,用瓷勺搅拌粥碗。粥应该是刚煮出来的,尚冒着腾腾热气。我努力撑起身体坐了起来,然后当着林重檀的面,一把将粥碗打翻。
但我没想到林重檀在打翻的瞬间还想去接,他没能接到碗,只接到了半手滚烫的粥。
他眉头登时拧了起来。
我见状,打翻粥碗的手微微一缩,而余光在此时瞥到一物——
是……是那串雪珠手链。
雪珠莹白丰润,锁扣精巧,金红连玉白,实在璀璨夺目。我手指慢慢摸上手串,猛然全力一扯。
雪珠如雨砸荷叶,滚了一地,混在粥里。
“我们的关系就像这串手链一样,回不去了,无论你怎么努力,我都不可能再戴上它。就算你一时骗我戴上,等我醒了,我也会取下它。骗来的终究是骗来的,当不得真。”
我一字一句对林重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