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孤鸿号外野,风声呼啸,雨声嘈杂,天?地暗如?泼墨。
祁明昀坐上?轿撵,出了宫门。
回到府上?,院中熄了灯,内外已是一片沉寂,他撑伞越过花圃,穿过廊亭,凛冽眉骨上?微垂着几滴雨珠,来不及换下身上?湿透的氅衣,便?欲去看兰芙可曾入睡。
满府上?下,唯独这间房内灯火通明,婢女?躬身缩尾,在门外候了一排,房内的清泠震响不绝于耳,还夹杂着几声女?子细微的呜咽。
“主子。”菡儿率先见祁明昀朝这处来,连忙屈膝行礼,五官皱成一团,满眼?忧疾,“夫人自午睡醒来后?,人又不好?了,晚膳也未用,在房中摔砸东西。”
“都下去。”祁明昀眉头紧蹙,淡淡开口,迅速推门,闪入房中。
房内碎玉铺洒满地,遍地狼藉,灯烛却燃得明亮,清晰可见一道身影缩坐在那架屏风后?。
兰芙赤脚单衣,将头埋在膝间,浑身都在抖,身上?的披风从肩头滑下,覆落在地。
祁明昀眼?底一涩,拾起那件芝兰紫披风裹着她的身躯,拉起她冰冷刺骨的手,她厉声尖叫,一把推开。
“啊!别过来!别过来!”兰芙浑噩抬头,神色茫然无?依,眼?睑下红肿得如?一只桃,一看便?是哭了许久。
“阿芙,是我,我回来了。”怕冷着她,他解下身上?湿重的外裳,拢紧她的双手,将她的身躯往怀里搂,把胸膛仅剩的温热渡到她身上?。
兰芙在他怀中渐渐安稳,两只手垂在他肩头,被他抱到凳上?,她无?神的瞳孔目视前方,用余光窥见他弯下了腰,屈了膝,手掌拢着她的脚踝,在为她穿鞋。
自从心生计策,她便?欲装得再像一些。
午睡时做了好?多噩梦,醒来后?她的确觉得不大好?受,但纵使心神缥缈虚浮,可连服了几日汤药,也已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今夜这场戏,她从午后?搭到此?时,便?是为了等他回来。
穿上?鞋袜,套上?厚衣,她感到浑身暖洋舒适,眼?缝开始微微半眯,身躯随之轻盈如?坠云端。
她困倦想睡了。
“阿芙。”祁明昀摇了摇她无?力的身躯,轻声道,“你?想吃馄饨面吗?”
太医嘱咐,她如?今只能吃些清淡之物,馄饨面已是清淡膳食中她算得上?爱吃的。
兰芙被他摇得思绪微微回笼,迷瞪睁开眼?,点点头。
“我去做,好?吗?”他绕到她身后?,撩起她散在颈间的发丝,顺到耳后?,用霞粉色发带略微绑了个结,露出她光洁的脸庞。
他看到她脑勺微动,浅浅点头。
“那你?坐在这等我,不要闹。”
替她裹得厚实后?,他撑伞去了厨房。
路过的下人见主子这个时辰了还亲自往厨房去,纷纷垂首避让,隔开一条宽道。
兰芙与雨帘对坐,静听天?地间落雨潇潇,雨似斩不断的丝,千丝万缕结在她眼?底,聚成一团杂乱的线。
她仿若不知时间游移,只觉他刚走,便?又回来了。
祁明昀未让下人经手,亲自做了碗馄饨面,亲手呈在托盘上?端来。碗中热气升腾,白茫水雾隔开湿冷雨幕,油香溢散,一碗清汤鸡蛋面上?窝着几颗鲜肉馄饨,鲜白汤底漂浮着几片紫菜与一层虾皮。
碗放到身前,兰芙捏着圆勺,舀了一颗饱满的馄饨入口,馄饨皮薄馅多,一颗下去便?压下胃腹的隐痛,暖融洋溢。
她觉着滋味还不错,先将上?面的馄饨吃光。光影覆上?她恬静的病颜,她埋头一言不发,嘴角沾了丝油花。
祁明昀自从日日陪她用膳以?来,这几餐筷子都未沾透油花,仿若自身的饥饿早已被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