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为停在原地垂首沉思许久,突然,他猛地折身向凤池台的南边跑去。
一路有狂风吹袭,吹得他宽袖猎猎,半披着的青丝也随风飞扬。
但他的脚步却未曾有半分滞缓,直到绕过了凤池台内的那一片竹林,他才驻足。
前方,正是一座湖心亭。
而那道谢不为心心念念许久的墨绿色身影,也正在亭中。
可谢不为却没有贸然近前,而是莫名呆站着看着孟聿秋的背影看了许久。
竹林为风萧萧,竹叶便似被撕裂的墨绿色碎片在空中飘荡,一圈又一圈之后,终是落在了水面上,打破了水面上原本还算规整的涟漪。
一眼看去,是极其混乱的。
忽有一片竹叶落在了谢不为的面前,像是划破了横亘在他眼前的无形的屏障,也使他终于回过神来。
谢不为踏上了通往湖心亭的竹廊,细微的脚步声并不比风吹竹林之声来的响亮。
但孟聿秋却像是似有所感,缓缓回首,温柔的目光落在了谢不为陡然停住的身影上,又随着竹林淡香,慢慢拂过了谢不为的眉眼。
他的眼底也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在此昏暗的天光下、混乱的水面边、零落的碎叶中,像是世间最为可靠的存在,吸引着谢不为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
在两人终于相拥之时,积蓄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落下,砸得水面噼里啪啦。
可谢不为却感受不到丝毫初秋大雨的凉意。
他踮脚环住了孟聿秋的脖颈,仰首看着孟聿秋的温润眉眼,眸中涟漪微动,“怀君舅舅,我回来了。”
孟聿秋顺势揽住了谢不为的腰身,目光安静地一一抚过谢不为面上的每一寸,终是停在了谢不为泛着淡淡润泽的唇珠上,喉结微微上下滑动。
但双唇只克制地擦过了谢不为的额头,低声似叹,“鹮郎,一切都顺利吗?”
谢不为靠在了孟聿秋的颈窝处,深深一呼吸,独特的竹香便瞬间充盈他的灵台,让他无比地放松下来,“嗯,都很顺利。”
再有扬声,带着几分讨乖的炫耀之意,“而且,我这次可算是既解决了弋阳的土匪之患,还除了弋阳那处横行霸道的三世家,叔父说,朝廷对我必有奖赏。”
孟聿秋将谢不为为风吹乱的长发一一抚平,闻言轻笑,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言语中透露着万分的温和与耐心,“鹮郎最是厉害了。”
谢不为感受到了孟聿秋对他与从前相差无几的态度,只觉方才所感到的一切只是错觉,心中微悬着的一块石头才放了下来。
再一仰首,纤长的乌睫蹭过了孟聿秋的下颌,沉吟了片刻,却不说话了。
孟聿秋便主动问道:“鹮郎是有事要与我说吗?()”
谢不为再是哼哼唧唧地好半晌,清眸闪烁不停,才终于支支吾吾道:
怀君舅舅知道永嘉公主的婚事吗??()_[(()”
孟聿秋的抚着谢不为长发的手略有一顿,但瞬即如常,轻声应道:“知道。”
明明孟聿秋的声音未有任何的改变,可谢不为却因孟聿秋的这一声“知道”,而莫名提了半口气在嗓子眼。
由此,再说出的话便显得有些低虚而没有底气,“那怀君舅舅有办法帮帮永嘉公主吗?”
语顿,又急急补充道:“我曾救过永嘉公主,便也是因此和永嘉公主略有过往来,知晓她定然不愿嫁给陈郡殷氏。
况且那个殷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便不忍心看她跳入这个火坑,可我叔父说,他也没有办法帮永嘉公主,才想来问问怀君舅舅。”
孟聿秋淡然地看着谢不为突然焦急的面色,他眸中的笑意微不可见地淡了几分。
他沉默了许久,指腹从谢不为的长发上移至了谢不为的鬓边,细细摩挲着谢不为的耳垂,在感到其上因紧张而略有的微热之后,动作陡然停了下来,只虚虚碰着谢不为的耳廓,略略低叹。
谢不为感受到了孟聿秋的些许反常,心下更是一紧,倏地轻轻拽住了孟聿秋的颈沿衣襟,“怀君舅舅觉得为难吗?”
孟聿秋不置可否,只凝着谢不为不断微闪的清眸,温声问道:“鹮郎,你当真只是为了永嘉公主吗?”
他唇际的笑意已凝住,“还是为了太子殿下。”
谢不为这才猛然惊觉,即使他问的只是永嘉公主,但在旁人看来,永嘉公主和萧照临乃是密不可分的一体,如此,也难免会让孟聿秋有所疑虑或是不安。
他双臂更是环紧了孟聿秋,“当然只是为了永嘉公主,怀君舅舅若是不喜欢我提永嘉公主,那我便不问了。”
孟聿秋抚上了谢不为的背脊,一下一下地顺抚着,微凝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再道:
“我与你叔父的看法相差无几,永嘉公主的婚事既然已经昭告天下,便再难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