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没有和她勾手指的那只手摘了眼镜,偏过头用掌根去摁眉心,拼命遏制着在他身体各处胡乱流窜的难过。
席慎泽的情绪几乎要被这种汹涌而来的难过给冲垮。
方书漫就知道,一旦她说了,他要难过的。
所以哪怕今晚她坦白当年的事,也没有告诉他那天她被打的种种细节。
她当时的狼狈和绝望,那些将她仅有的一点自尊碾成稀巴烂的破事,她永远都不打算告诉他。
“那这七年呢?”既然聊到了这个份上,席慎泽不想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问:“这七年你怎么过的?”
方书漫还是只挑重点回答:“那年我的高考分可以上一所普通二本院校,但我选择了去专科学校。”
“还是我爸爸给了我灵感。”她笑,“我去墓地看我父母,想到我爸爸因为交通事故去世时的惨状,又想起他被入殓师修补好面容后安详躺在冰棺里的模样,突然就很想当一个入殓师。”
“我本来就想早点念完书工作赚钱的,正好入殓师这个职业只需要学三年。”
“所以我就去了津城当地的民政职业管理学院,学了三年的现代殡葬技术与管理,一毕业就回沈城工作了,之后四年没挪过地方,一直都在丰江区的殡仪馆,”她望着他,忽而莞尔一笑,“然后就又遇见你啦。”
至于她当初边上学边兼职有多辛苦,独自对抗心理问题有多艰难,以及后来租房被骗又有多惨等等一系列插曲,她只字不提。
当年和他交往的时候,她从不跟他说她舅舅一家对她不好,她不喜欢提这些话题,他也就不多问。
他心里清楚她寄人篱下肯定过得不舒坦,所以才敏感,没有安全感,甚至会无意识地讨好人。
但他没想过她会被欺负成这样。
席慎泽不知道她这些年到底受过多少委屈。
可能数也数不清。
她对幸福和快乐有着很强的感受力。
但这也说明,她对痛苦的感受也格外强。
她那晚告诉过他,经历的痛苦越多的人,其实越怕疼。
所以她很怕疼。
席慎泽垂眸凝望着方书漫,低低地呢喃着问:“书书,疼吗?”
方书漫这次没有遮掩,很诚实地告诉他:“疼的,很疼。”
她独自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刀刃上,脚掌被割破,步步鲜血淋漓。
有滴泪顺着席慎泽的眼角滑落。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尽管书房里光线昏暗,可方书漫还是看到了他的泪。
她想哄他,想告诉他她没事的,都过去了。
于是,方书漫又一次轻轻晃了晃与他勾缠的手指,嗓音温软地小声说:“慎哥,抱抱我吧。”
席慎泽立刻就俯身将她拥进怀里,抱紧了她。
“对不起,”他的喉咙干涩发紧,语气心疼又自责地向她道歉:“书书,对不起。”
“我当时一下火车就叫了车去你舅舅家,上车没多久手机就没电了,但我当时……当时顾不上这个,只想快点去找你,我不知道你给我打了电话,我不知道……”
席慎泽的情绪已然失控,正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他一个劲儿地向她道歉,嗓音愈发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让你没有联系到我……”
她在他怀抱里泪眼朦胧地笑起来,回了他一句:“没关系的,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