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万幸……”
想到聚集的国人,回忆百年前的诸侯国乱,他抖得更加厉害。不由得庆幸自己还有用,庆幸公子珩愿意用赖氏。如若不然,以赖氏之躯定难抵挡席卷而来的惊涛骇浪。
“私兵,扈从,奴隶,飞灰齑粉罢了。”
赖白越想越是害怕。
距离晋侯宫越近,心中的恐惧不减反增。
马车在宫门前停住,赖白走出车厢,下车时双腿发软,差点被绊倒在地。
无视甲士的眼神,他扶着车轮站稳,沉声道:中大夫赖白,有要事求见君上。为掩
人耳目,赖白直言求见晋侯,而非公子珩。
甲士向内通报,不多时有侍人走出宫门,引领他前往正殿。
赖白正绞尽脑汁如何去见林珩,侍人忽在丹陛下停住。台阶上走下一人,正是头戴布冠的马桂。赖大夫,请入殿。
见到马桂,赖白心中一定。他迅速整理衣冠,迈步登上台阶,跨入敞开的殿门。大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晋侯躺在榻上,林珩守在榻边,正看着医给晋侯喂药。
晋侯被头疾困扰,面色青白脸颊凹陷,满心怒火却四肢无力。黑袍公子歪了下头,竟然笑出声音。
父君想要费氏良药,珩为父君送来,父君为何不悦?林珩浅笑轻言,声音温和悦耳,却莫名透出一股冷意。殿内侍婢噤若寒蝉,胆战心惊地低下头,全都汗不敢出。医丝毫不受影响,谨慎打开药瓶,倒出粘稠的汁液,以银匙舀动,银白的色泽染上黑斑。
逆子,你敢下毒!
晋侯头痛欲裂,怒不可遏。他无法拔剑,欲唤殿前守卫。哪想守卫早被药倒替换,如今巡逻殿外的全是许放以虎符调入宫内的甲兵。
父君,珩一片孝心……
话未来得及说完,破风声骤然袭来。林珩退后半步,避开晋侯丢来的玉饰。
一声脆响,玉饰落地摔成两半。
逆子,大逆不道,悖逆不孝,我要杀了你!
面对发狂的晋侯,林珩神情不变,侧头对医道:“看着父君服药,每日不能断。”诺。
医俯身领命,姿态无比恭敬,同侍奉晋侯时一般无二。
目睹此情此景,赖白寒毛倒竖。
他心中后悔不迭,正想退出殿门,林珩恰好看过来,带着笑意道:“赖大夫。”
赖白身体一僵,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敢抹去额角的冷汗,匆忙叠手行礼:拜见公子。
此时入宫有何要事?林珩迈步走上前,衣袂轻摆,刺绣的花纹流淌金光。
禀公子,确有要事。
赖白恭敬奉上竹简,过程中未看晋侯一眼。
林珩一目十行,迅速浏览过竹简上的内容。神态没有丝毫变化,似早有所料。今明两日拦下,自后日起不必。
他将竹简递回马桂,走近赖白一步。
赖白神经紧绷,下意识后退。被公子珩盯着,恍如被猛兽逼近,生命遭遇威胁。赖大夫,言而有信,尽忠职守,则赖氏可保,家族血脉安全无虞。
听到这番话,赖白的恐慌忽然消退,他镇定心神,叠手再拜:公子放心,仆定会信守承诺。话落,他告辞离开正殿。
身后又传来嘶吼声,林珩不必回头就知晋侯濒临疯狂。
他轻笑一声,侧首道:父君病重不宜见外人。桂翁,你暂留正殿,凡宫外来人尽数拦下。如遇人打探,告知我因赖氏发怒,故下达严令。
诺。马桂躬身领命。
林珩走出殿门,恰遇阳光落入回廊。
他上前半步沐浴在光中,手腕探出袖摆,翻过掌心,白皙的手指缓慢合拢,似攥住温暖的阳光。快了,就快了。
洪流席卷而来,烈焰将起,势必火光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