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不同班。这阵子就连要见到彼此都很难。我出声说:「啊!」德川也注意到了。他看着我,然后说了声:「哟。」
这个「啊」和「哟」,大概就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要说国中生活的重大事件,后来也发生了几桩,要说没有也可算没有。国三时,我们的班导不再是佐方和中村他们。佐方首次从副班导升上班导,自己负责一个班,所以十分有干劲,他负责的班级学生都觉得他很烦,光是要配合他就很累。芹香也变成他导师班的学生。
佐方要颁发奖状给全县书法大赛入选的学生时,说:「大家的字都很漂亮,所以请自己把名字写上。老师写字很丑,要我写不好看。」于是发给大家没写名字的奖状,这又引发了问题(当然,芹香妈妈也是抗议的其中一员)。
过了几天,遭到监护人和校长责备的佐方,在导师时间上以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各位现在把奖状拿来的话,我就帮你们写上名字。」结果芹香在社团活动时非常生气地告诉大家:「谁想要那家伙帮我们写啊!」
佐方引起的书法大赛奖状问题虽然只是小事,却成了地方报纸的新闻。既然如此,生理期上游泳课的问题应该更关系到人道与否,为什么反而没报出来呢?我也不知道。然后,我发现每一件事情真的都只是小问题。
我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来,而曾经殷殷企盼的月经,很干脆地在国三时第一次报到。妈妈好像哪里搞错了,把她年轻时买的旧钻石戒指送给了我。煮红豆饭时,还当着我的面跟爸爸耳语说:「老公,安啊……」真烦。
自从初经来了之后,生理期对我来说只剩下麻烦、想睡和肚子痛。夏天的游泳课只要和生理期重叠,我就会请假见习,不再拿全勤奖了。
芹香和幸也不再无视我了。
不是有人道歉或和解,只是她们突然再度和我打招呼,或称赞我的私人物品,或聊天。
我也没有退出社团。
上了国三,我开始和小江同班。小江不听人说话,只顾说自己的话这一点多少让我有些不耐烦,有时也很困扰,不过国三能够和她同班很开心,也有很多次是她帮了我。我们还一起去参加毕业旅行。
快要毕业之前,我听说河濑交女朋友了。不是我也不是篮球社的近田学妹,是一年级的女生。我有几次看到他们相约在脚踏车停车场一起回家。
樱田美代在我们升上国三时,请调到其他国中去了。当时她的肚子还没有很明显。
我不晓得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有一阵子樱田美代的怀孕,以及与德川老师结婚的事,在学校里成了八卦。老师们没有提到这些事情,所以大家只是在背地里讨论。德川和将军表面上都看不出受到影响。
在那之后,我偶尔会沉思。
自称杀过许多猫、狗、老鼠的德川,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少年a呢?
按照河濑的说法,尼尔失踪时心脏已经很弱。每次只要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解释,就会想起尼尔那个项圈的娇小和柔软,我不再继续思考下去。停止思考。我带着花到尼尔坟前向它道歉。
某一天,我发现了破碎的杜鹃花。
心想,到底是谁放在这里的?
说杜鹃花墓园的杜鹃花是春天绽放的人,是我。
我念书、念书、念书,考上学区内的升学名校,与同国中大多数同学就读不同的高中。这一带的升学名校几乎全部不穿制服。穿便服上学仿佛是名校的证据。妈妈似乎也为了可以打扮而开心。
上了高中之后,有一次,我和妈妈结束与老师的会谈,前往位在第一小学学区内的「长田蔬菜肉品超市」。妈妈买东西时,我坐在车上看书。
偶然抬起头,在玻璃门那一头,我看见了德川。
德川和一个小女孩在一块儿。女孩才刚学会走路。光看到背影就知道她很黏德川。她紧揪着德川的裤摆。
从年纪看来,应该不是德川当时说的妹妹。
这时候一个小腿很长、有些傲慢的女孩子靠近他们。她的手里推着小小的婴儿车,看到她想要让走路摇摇晃晃的妹妹坐上婴儿车,我将视线转开。
德川还记得自己原本想要把那个孩子和母亲一起杀掉的事吗?摸摸她的头、磨蹭她的脸颊时,他会想起来吗?
妈妈回到车上,放好食材,发动汽车引擎。
离去时,我在心中说:真是太好了。
上了高中后,用钱比国中时更自由,所以我决定去造访那家很久没去的书店,买回《临床少女》。怀念的纸味。那时候经常去的后侧书架位置稍微改变了,充满当时没注意到的霉菌和尘埃味道。当时,我连这股味道都认为很高尚,而陶醉其中呢。
隔了几年再来找,《临床少女》摄影集已经不在了。
也许是被谁买去了。根据德川的说法,那家出版社好像已经倒闭,所以也许隔了几年才回收旧出版品。
虽然还是可以上网找或购买,但是我当时像舔食般想要记住那些构图与细节而定睛凝视的那本摄影集,只有那一本。我曾经那么拼命阅读的书,已经不在了。
那家独立经营的书店,因为国道沿线开的影音出租店兼营书店,而逐渐式微,在我高二那年结束营业。每次走过招牌消失、书店不见了的那个店面前面,我无法相信当时走过的地方已经不存在了,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在我心中的自己只要切换心情,就能够站在那个书架前面。我热切地相信只要摊开厚重、自己还买不起的摄影集,就能够进入那个世界。
我心中仍有那股心情,即使一天只有短短几秒钟,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够站在那儿。
书店、学校、那天那个河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