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木悦男挑起一边的眉毛:“不接受?那不就是逃避吗?原来你还想逃避责任啊?”
津崎先生毫不示弱,脸上露出豆狸招牌式的亲切笑容:“茂木先生,我也有个请求。我想采访你一下。”
茂木悦男和佐佐木礼子都瞪大了眼睛。
“我想将这一连串事件,写成一篇完整的文章。”津崎先生微笑道,“不是为了自我辩解,只是想记录学生们作出的种种努力。”
从长凳上站起身后,津崎先生恭敬地朝茂木悦男鞠了一躬。
“拜托了。具体细节日后再谈,我们先静候评议结果吧。”
就这样,朴实无华的小个子前任校长,与衣着光鲜的小个子电视台记者,在晚夏时节尘土飞扬的操场一角对面相持。
“你是个不错的新闻工作者。”
对津崎先生这句话,礼子立刻要表示异议。可看到津崎先生那张嘴边带着温和笑意,眼里却蕴藏锐利光芒的脸,她就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对于你过去以《新闻探秘》节目为平台开展的活动,以及身为记者,不顾一切地追求真相的勇气和热情,我深表敬意。由于你的工作,一些真相才大白于天下。你揭露了许多被丢弃、掩盖的悲剧。你指责学校制度的缺陷,挽救受到欺凌或体罚后无处伸冤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你的工作十分出色。”
要说过去,礼子也不得不认可,茂木悦男的工作确实卓有成效。
“在柏木卓也的死亡事件上,我在多个重大时刻犯下错误。为了明哲保身,优柔寡断、拖延塞责,致使事件愈发不可收拾。由于我的过失,使学生们受到了更多、更深的伤害。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因为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
“你与我不同,你是一个强者。你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坚信的方向勇往直前。可你毕竟也是人。”
茂木悦男将视线从津崎先生的脸上移开。
“这次你错了。”津崎先生继续说,“柏木死亡事件的背后,并没有你极力要探寻出的那种被隐瞒的真相。”
“评议会作出怎样的结论,目前还不得而知。”
面对低声反驳的茂木悦男,津崎先生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就静候结论吧。”
闭上嘴,站稳脚跟,茂木悦男伫立在津崎先生面前,抬起头,说道:“学校这种制度,是这个社会‘必要的恶’,我在与这种‘恶’作斗争。”
“对此我很理解。然而,既然这种‘恶’是‘必要’的,我就希望能在其中做到最好。我一直在这样作出努力。”津崎先生的话音铿锵有力,“你能出庭作证,主要是藤野的功劳。对那孩子的勇气和智慧,我十分感动。你觉得怎样?”
茂木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是在苦笑。
“那是藤野凉子的战术。不过,接受挑战的辩护方也同样很了不起。在孩子们面前,我们这些大人全部一败涂地。”
茂木悦男耸了耸不宽的肩膀,看着津崎先生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一点不得不承认。”他正要转身离去,又抛下了一句话,“我不久之后会联系您。您若是躲开我,就会犯下又一个错误。”
佐佐木礼子站在津崎先生身边,目送茂木悦男的背影远去。
“津崎先生,您真的要写这次校内审判的事?”
津崎望着礼子,脸上露出顽皮的神情。
“记点日记还不行吗?”
他笑了,佐佐木礼子也跟着笑了。包围在操场上闷热的空气中,他们的太阳穴边都淌下了一长串的汗水。
我们这些大人全都一败涂地。现在除了等待,已无事可做。?
“我想说一句你或许会觉得很荒谬的话。”停下了筷子后,野田健一对神原辩护人说道。
辩护方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庭审结束后回到这里,大出俊次已经不见踪影,也没人来告诉两人他现在在哪里,情况如何。
于是,两人便一直冷冷清清地待着。
健一刚回到休息室时,只感觉累得不行,所有的能量都已用尽,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从未有过失态举动的神原辩护人,也是一进休息室就默默地把三张椅子拼在一起,在上面躺了下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健一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健一趴在桌上,时睡时醒地打着盹,直到差点从桌面上滑下来时,才突然惊醒。一看时间,发现自己睡了三十多分钟,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他决定吃便当。打开包装,掰开一次性筷子,才吃了一口,唾液便直往上涌。太好吃了。看来,令他筋疲力尽的并非疲劳,只是肚子太饿罢了。
无论什么时候,肚子总会饿。只要吃饱肚子,力气也会渐渐恢复。他拿定主意,要向神原辩护人搭话。
“我想说一句你或许会觉得很荒谬的话,可以吗?”
神原辩护人一动不动,似乎决定装睡到底。健一知道他在装,因为他的背部肌肉根本没有放松。
“我们是不是有点像正在闹离婚的夫妻,双方都很累很难受,却暂时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只得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