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越,床给我调一调,腰不舒服。”林染细心核对着ppt里柱状图的数据,头也不抬地吩咐,“明早跟荷朗的会议照开,时间不变。”
寇越点头予以回应,敷衍潦草地。她原本以为就可以暂时不用跟荷朗开会了。荷朗是个合资企业,职员大部分是外国人,所以默认会议语言是英文。寇越的英文水平不差,高分过的专八,但坐在电脑这端集中精神熬两个小时,也极易产生活够了的情绪。
寇越将床头调至最高,再用棉被裹着枕头,一并给林染塞到腰后。
林染很满意寇越的周到,他伸手遥遥一指,道:“你喜欢葡萄是吧,墙角那两箱你带回去,进口的,给别人就糟践了。花篮什么的你挑看得上眼的也带上。”
寇越再度点头予以回应,真心实意地。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盯上墙角的葡萄了,她听高颂说过,是欧美杂交品种,一箱大几百块,有浓郁冰糖甜味和奶味,要是酿成葡萄酒……高颂自己也没喝过,没法给她形容。
“曲医生,下班了?”
林染突然推了推眼镜儿,望向门口。
寇越闻言极快速转头,眼睛里瞬间就有了光。她恍然大悟转到床尾去看林染的病例,上面的主治医生果真是曲殊同。
也太巧了吧!
“给你介绍一下……”
“林先生是你的暧昧对象吗?”
曲殊同两只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目光微敛。
寇越热情介绍的手势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
……
曲殊同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重复自己直白的问题:“林先生是你的暧昧对象吗?”
寇越耳边突然响起那句经典的“同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她臊红着脸,在林染戏谑的目光里,忙不迭地说:“你是,你是,你是我暧昧对象。”
今天也是社会性死亡的一天。
两个人回家的方向相同——寇越住在曲殊同公寓和医院两点一线不偏不倚的中间位置——曲殊同载着寇越,将之送到小区门口,正要跟她说些什么,突然医院有紧急电话打过来。寇越遗憾地与之告别,然后一面徒步进小区,一面在心里鄙视自己撒谎。
片刻前曲殊同问她有没有开车过来、需不需要搭车,她默默藏起了停车卡,从善如流地缀在曲殊同身后来到地下停车场。
寇越洗完澡仰头望着漆黑夜空里浇下来的漂泊大雨,下了个有些突兀的决定:她要试一试去追曲殊同。寇越感觉自己依然喜欢曲殊同。她是个感情稀薄且迟钝的人,心头那一亩三分田上,能有些风吹草动不容易,她要是不抓牢,以后估计就真遂了剧组那两位瓜子大姐的愿,是抓壮丁搭伙过日子的命。
两位大姐靠在墙上嗑着瓜子的原话是:也就镜头前有那黏黏糊糊非你不行的情啊爱啊的,其实是谁都行,只要不格外反感,大家伙儿都是搭伙过日子的,只不过大家伙儿嘴上都不承认。
在林染假装并非刻意的渲染下,高颂工作室的人都知道市立医院年轻有为的主治医生是寇越的“暧昧对象”。寇越没有追男人的经验,同事们便积极出谋策划。但是她们的谋划都不靠谱,她们自信地称之为偶像剧里教科书级别的“浪漫”,但有一说一,全是市二院的路数。
——市二院是本市知名的精神病医院。
寇越一周里给曲殊同打了四个电话尝试约饭,一个电话没有人接,三个电话以利落的“抱歉,有会诊”、“抱歉,有手术”、“抱歉,要加班”回应。寇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皮厚的原因,她感觉曲殊同口中的“有会诊”、“有手术”和“要加班”都是实话,而非不愿意跟她吃饭的托词。
同事们纷纷致以“我们假装相信你,但是我们其实都知道你就是嘴硬”的微笑。
第五次约饭,曲殊同终于排除万难地来了。但一顿饭下来,两人交谈的时间总共不到十分钟。曲殊同一直在接医院打来的电话。虽然每通电话他都能在两分钟内结束,但这样屡屡被打断,什么话题都变得索然无味。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比较忙,神外两个主治医生都出了点状况,经常需要请假,不过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曲殊同买单时解释道。
“没关系。”寇越笑得有些萧瑟。
曲殊同载着寇越回家的路上,偶遇一场车祸——摩托车避让大货车时不慎掉到了马路牙子下,女车手摔出去足有四五米远。
曲殊同立刻靠边停车,他匆匆嘱咐寇越打电话报警和叫救护车,然后取出车里的三角警示牌,大步走向车祸现场。
寇越跟在曲殊同身后向接线员口述事发地点和大致的现场情况的时候,声音突然卡住了,以至于接线员以为信号不好,在那端“喂”、“喂”了两声。
“……有血”寇越声音发紧,“她脑后有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