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我知道了吧!春这个笨蛋!”
iu突然抬起头大喊道,从栏杆上跳了下去。朝出租车站跑过去的时候,兜帽掉了下来,柔软的短发暴露在夜风里。啊,她果然是女孩子呀……我一边不合时宜地想着这个问题,一边目送iu的背影。她坐上的出租车开走时留下的强烈光线,使夜色显得更浓了。
我垂下肩膀,从肩上摘下吉他背带。琴颈被手上的汗濡湿。无法体会到iu所怀的不安这件事让我感到难过。明明她好不容易和我说了那么多,我却只是不解人情地用现实的担忧把她惹怒了。
或许自己的歌声没有传给任何人这种不安。
我又如何呢?
从来没有想过。说到底我只是为了自己才唱歌的。还有,为了已经无法再唱歌的基斯。明明到刚才为止iu就坐在身边,互相能够轻易地碰到肩膀,可是我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却有地球的一周那么长。
那么,春,你也想要去她所在的地方试试吗?
自言自语的自问从心底溢出,穿过掌心,落在还残留着热量的沥青上,一点点地渗了进去。我不知道。
打算把吉他塞进琴盒里时,我想起放在里面为数不多的钱,把它们捡了起来。
四千八百元。
这与六亿元的距离,就同我与iu的距离一样吧。
我把钱攥成一团塞进口袋里,关上了吉他琴盒。我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警车警笛声。还隐约听到了沿着充满热气的地面传来的,开往新宿?涉谷方向的末班列车到来的广播通知。
§
回到家的时候是半夜两点半,令我惊讶的是客厅灯亮着。父亲一个人坐在饭桌前,一脸无聊地盯着电视上无聊的购物节目。我没有放下肩上的吉他,就那么走向厨房的时候,眼镜的厚厚镜片后面,父亲的眼神仅仅跟着我移动了几毫米的距离。
正在我喝干残留在塑料瓶底的乌龙茶,为了回到卧室而再次穿过客厅时,父亲叫了一声“春人”,叫住了我。虽然考虑过假装没听到就那么离开,最后还是停在门前,等待接下来的话。一时间,只能听到电视里传出不停称赞新型手持吸尘器的性能和廉价的空虚冰冷的宣传词。电视购物公司的经理开始说好下面的产品是这个的时候,我越发地不安起来,越过肩膀朝父亲瞟了一眼。
“……你,还有钱吧。”
父亲总算继续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该放下心来,还是应该觉得沮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你,还去池袋吗?”
我再次点头。
“总是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要被警察教育的吧。小心点。”
我只能点头。父亲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犹豫了,重新转向了电视的方向。
我低下头,离开了客厅。
走进卧室,我就那么背着吉他脸朝下趴在了床上。
会被教育的所以小心点,吗。多多少少,开始担心我了吗。
我最后一次听到父亲怒吼是什么时候呢?
进入高中又回到闭门不出的生活时,父亲脸上已经只剩下放弃的表情了。我曾让他们看到接受并且通过高中入学考试这样片刻的希望,所以那之后再次到来的堕落已经连愤怒都彻底从他们那里夺走了吧。
如果能恨父母该有多轻松啊,我心想。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其他人的缘故变成这样,我就能活得更安心了。或许甚至能够在阳光下散步。但是,我很清楚。不是别人的错,不好的是我。是我把自己逼进这个牢笼里的。
感到睡意袭来的我把吉他琴盒推到了毛毯上。
父亲在最后,是想说什么呢?大概,就是“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或是类似的事情吧。
说到底,我的“以后”之类真的存在吗?不会在这个冬天抱着吉他被冻死在池袋街头吗?或者说,也许每晚从醉鬼那里得到一两千日元就是我的“以后”呢?无论哪个都完全没有实感。
我把手伸进口袋,那个时候的自己能够触碰到的仅有的真实便是那四千八百元,我紧紧地攥住它,就那么落入了沉眠。
§
第二天,我带着那四千八百元去了唱片店,买了两张小峰由羽的专辑。因为她的歌我只在电视或街头听到过些片段,所以想好好地听一次。说不定这样就能稍微理解她的事了。
回到家,剥开cd的外包装。果然,这一瞬间的昂扬感觉是什么也无法替代的。
专辑封面的照片上,面向镜头微笑的iu一副成熟的样子,简直让我觉得是别的人。但是,确实是她。只有那像觅食的猫一样的目光,是无论怎样的穿扮和化妆都掩饰不住的。
我真的好久没有买活着的音乐家的cd了。是从什么时候以来呢?对了,是去年年初,买下基斯的乐队的最新专辑————也就是基斯的遗作————那就是最后一次了。我不认为以这种形式就能让我的cd架子取回生命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