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喜欢你呀!这句话对我来讲也太梦幻了吧?平常就算把我钉在木架上我也说不出口。对这个大红色的世界来说,刚刚这句话还真是暗黑得不得了的谎言哪。
最邪恶最低级的谎言。
但这句谎言应该就像赏了润一个大巴掌,把他推倒在湿漉漉的地上,骑在他身上勒住了他脖子吧。今晚虽然夜幕低掩、群星无光,但我的心从未感到如此地舒畅。
就连飘落下来的雨也显得这么地轻快,搞不好清晨来临前,雪就会飘下了。不管是赞美歌或是耶诞颂歌,我都愿意欢唱。
rrychristas!rrychristas!
虽然我不是基督徒,但我愿意对神祷告。
请神让与我一起长大的你、让从前与我手牵着手的你、让想让座给我的你、为我与我母亲担忧的圣人君子你……
——绝对,得不到幸福。
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寒假,我只记得自己那冰冷的房间以及被分成了一格格的补习班k书教室。我认为那就是我应有的姿态,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只要一进到补习班的k书教室,其他跟我一样被考试追赶得筋疲力尽的考生背影就会映入眼帘,我感觉到自己并不孤单。当然,我也无须怀疑这可能会让我的精神更加地紧绷。
k书教室用木板隔间,木板壁上的涂鸦一天比一天多,补习班的人擦也擦不完,毕竟考生的内在可是极其饶舌而絮絮不休。
我用四自动铅笔涂掉了墙壁上不晓得谁用圆滚滚的字迹写下的「好痛苦」几个字。与其手痒地在那上面自述心情,把那涂抹掉还比较适合我的发泄方式。
为了怕睡着,我在自己房里时也不开暖气,只把毛毯围在腰上,即使在白天我的手还是常常冻僵。这时我就像儿时去远足一样,把保温杯里的茶倒出来,滴上几滴鼠尾草精油一饮而下。
母亲说鼠尾草可以帮助记忆,所以要我服用。从太宰府天满宫的护身符到这种民俗疗法母亲全都不放过,她的关爱多得令我无法承受。我告诉自己,只要再忍一下就好了,但这种说词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不相信这种漫漫长日终有一天得以解脱,这听起来简直跟诈欺没什么两样。
鼠尾草尝起来有点像是草木浓缩成的味道,我每次一喝就不断地咳嗽,简直咳得都快吐出来了。不过这会让我睡意全消,所以它的确可以算是宝物。
我已经好久没看见润了,自从那次之后,我也没跟广播社的人碰面。每次看到为了祈求上榜而摆的白色镜饼(注:镜饼为一种糯米做成的糕饼类食品,其外观通常为大小两个圆盘状镜饼相叠在一起。在日本过年时,会用以祭祀神明,此外在祈愿时也常会使用。)时,我就不由得想起去年我们四个人一起在新年第一天去拜拜的事。当我回头时,我再也找不着来时的路,正如我看不清前方的方向。偶尔我会有一种错觉,我会误以为这间一吐气就会化成白烟的冰冷房间跟那间桌面满是涂鸦的自习室,是我再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迷宫。
我将快滑落的毯子拉起,想起圆圆常盖在身上的那条破旧毛毯。
那间房间现在不晓得是不是还暖和得让人快吐出来。
我只在深夜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时,才会想起她们以及那间房间,但旋即又被鼠尾草的味道给拉回书桌,重新面对现实。
往窗外探出去,从被我的鼻息晕成了水滴的玻璃处,一道比阳光更灿白的光线射入了室内,那是冬季特有的光亮。
雪与模拟考为第三学期揭开了序幕。
「你脸色好差耶。」
学测前的模拟考一结束,小津马上过来跟我说话。我把辅助记忆的红色透明板搁在参考书上,出神凝望着小津那张一阵子不见后又有了变化的脸。小津居然穿着开襟外套。我细细地咀嚼这份新鲜感,也许是一阵子不见,所以心中的情感开关一下子被打开了吧。
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小津还是一如往常以稳重又不侵犯别人的态度、甚至是为我着想的态度说:
「你睡一下比较好吧,我们去广播室吧?」
她的声音低沉得像要说服小孩子似地沉稳,好像真的很担心我的身体,并不是在对我生气。好奇怪,这跟今天写考卷时的手感一样,应该不可能呀……
「……圆圆呢?」
我当下没多想,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个名字。这才发现自己被鼠尾草洗脑得一片空白的大脑角落里,居然一直在乎着这件事。就一个考生而言,这委实太不实际而且愚蠢。
圆圆究竟怎么样了?
这么一问后,小津似乎摸不着头绪,她偏着头展现出侧脸的优雅线条,回答说:
「圆圆也在呀,怎么了?」
「……那我不去了。」
我绝对不去。如果我所做的一切只值得被问一句「怎么了?」的话,那我绝对不去。如果我的所作所为只是被当成了无关紧要的小把戏,那我就再也不去了,没有任何可去的理由。
「你怎么了,阿柴?」
「我不想去。」
就如同小津的声音像在说服小孩子似地,我也好像在闹别扭的小孩。我无法将头抬起。原来我连恶魔都不是。
我的心底感到彻底地空虚,还好现在离学测只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我丝毫无须迷惘地就可以让自己全神贯注在学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