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脑子混乱了。
“我应该是每个月给你工资吧。”
“是的。”
阿夏无论何时都很冷静。
“在下对此心怀感激。但这是两回事,收小费是规矩。”
爸爸一听到惯例、规矩什么的,就无法辩驳了。因为他之前没有请过厨娘,所以不知道“一般”的情况。但尽管如此,他似乎还是无法马上答应每次吩咐佣人做事就要付出额外费用这件事。在爸爸含糊其辞的时候,阿夏从腰包里拿出了账单。
“这就是先例。”
我没有见到那张账单。不过,从爸爸大张着嘴合不上的样子来看,估计金额相当大吧。还好妈妈不在这里。如果她在的话,应该会发生一点纠纷吧。
爸爸抬头看天,俯首望地,发出了叹息。接着,他故意咳嗽了一下,笑道:
“原来如此,我清楚了。来房里拿吧。”
要憋住不笑真是太难了。我看着爸爸逞强的样子,就觉得痛快。
五月二十日
一整天都是暴雨。心情不畅。我看起罗尔德·达尔的短篇集调整情绪。其中一篇叫做《猪》的故事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我也不讨厌这样的故事,但六纲却特别喜欢。本来可以用它来搭话的。在去年的读书会上,我和六纲聊了邓萨尼勋爵的《两瓶调味品》。
大家今年也会去蓼沼的避暑别墅参加巴别会举办的读书会吧。
为什么我不能去呢?
真的是因为会费的缘故吗?
五月二十七日
我发现本以为弄丢了的项链坠子就掉在梳妆台的下面。
那是爷爷从美国带回来给我的礼物。刚收到的时候,我不是很喜欢,但现在找到了,我却开心得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论是这片宅地,还是大寺家的财产,全都是在爷爷那一代积累下来的。爷爷是著名的投机商,似乎只要哪家公司受到他的关注,股票就会涨。但尽管如此,他本人却还没有享受过奢侈的生活,就撒手人寰了。
我听人说,“大寺的上一代虽然也赚钱,但更多的却是促进了社会上金钱的良性流通。有好几家公司都因为大寺的投资而兴旺了起来。”与此相比,大寺的当代——也就是爸爸,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投机家,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吸血鬼。将对方养胖,然后把血吸干,这样就结束了。因为处事方法不行,有时在将对方吸干后,连自己也瘦了下来,真是糊涂的吸血鬼——不如说是食尸鬼吧。
我非常喜欢爷爷——虽然在爷爷活着的时候,我还太小,对他的工作一无所知。爸爸训斥我,“至少要说‘爷爷大人’!”但是,爷爷就是爷爷。装腔作势也要适可而止。
爷爷担心如果爸爸继承财产的话,可能会只为了炫耀就花出大笔的金钱。爷爷不愧是爸爸的父亲,他的担心成真了。爸爸平时连伸只手都不乐意,但为了面子却会花钱如流水。阿夏的事情也是如此,不过,最近又有了一件事,爸爸想在客厅里挂一幅画。
会来这栋宅邸拜访暴发户的客人,明明是不会去欣赏什么画的。
六月二日
昨天召开了酒宴。
阿夏在向爸爸问了客人的人数和嗜好后,毫不犹豫地考虑起了菜单。
“那么,酒宴上用鹅来做菜如何?这是被称为‘食中异品’的菜肴,请您务必品尝一下。”
“鹅吗?是鸟类啊。”
“对,是鸟类。”
“鹅啊……”
爸爸似乎想插些话,但他好像不知道鹅该怎么烹饪比较好,所以只说了一句“交给你了”。因为鹅说起来还是鸟,所以我猜想大概会是类似烤鸡的整只烧烤的菜肴吧。
宴会的规模比较小,爸爸只邀请了两三位朋友,因此我不能参加。妈妈好像出席了,我则待在房间里看书——吃不到阿夏做的菜有些遗憾。
今天,我在庭院里看到了小文。她大概是累了,一走出厨房门就轻轻地坐了下来,仰望着天空发呆,甚至还叹了气。才不过十岁左右,就这么老成,我在觉得她可怜之前,不知为何就先觉得好笑了。
不久,她把某个用白布包着的东西拿了出来,开始啃。那东西是暗橙色的,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油炸食品。为了不吓到她,我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问道:
“小文,你在吃什么?”
我的体贴没有起到作用,小文就如字面所写的那样跳了起来。她把手上的东西藏到身后,面容僵硬地说道:
“对不起,大小姐。在下要回去工作了。”
我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悲哀,于是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了。因为我前段日子还在拉着两轮拖车赚运费呢。”我无意中看向自己的手,“虽然现在水泡都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