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和唐昭再次出城后就没再回京,在城外别院从初春一直住到了初夏。
初时朝中总有人往别院跑,都是请明达回朝的,明达接见过几人后便直接闭门谢客。至于手下那群人怎么想,是退避,是还政,还是养胎,都随他们去了。
又过些时日,跑来别院的人变作了少帝,姑侄俩关在屋子里又说了一回话,最后少帝也只怏怏的回京去了。偶尔宫中会快马加鞭送些公文过来,明达和唐昭看过之后拟个条陈,再给少帝送回去。之后采不采纳,如何处置,也都随他去了。
几个月下来,不知是看出明达心意,还是少帝成长得足够快,朝中竟也相安无事。于是“冷眼旁观”的明达和唐昭也放了心,真正觉得是时候退出了。
春夏时总是多雨,淅淅沥沥能下一整日。
这时节出门不太合适,少了许多外出游玩的机会,但倚窗听雨也是一种趣味。明达和唐昭便在窗前摆了个棋盘,一边下棋,一边赏雨,敞开的窗户里偶尔有雨丝被风吹得斜飞入内,落在执棋人手上,清清凉凉也不恼人。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黑白子落了大半,可见厮杀已久。
“啪嗒”一声,又一颗白子落定,唐昭收回手时神色淡淡,显然游刃有余。倒是对面的明达,眉头微微皱着,指尖捻着枚黑子举棋不定。
下棋本就是个耗费心力和时间的游戏,唐昭倒也不急,看明达一时半会儿不能落子,转手便在棋盘边的果盘里捻了颗紫葡萄,然后慢条斯理的剥了起来。不一会儿剥好了,她自己也不吃,而是抬手就喂给了对面还捻着棋子冥思苦想的明达。
明达眼也没抬就将葡萄吃了,刚入夏的葡萄还不是特别甜,但汁水却很丰沛,浓郁的葡萄香也十分可口。吃完之后明达终于抬眸看了眼对面的人,眨眨眼:“还要。”
唐昭应了一声好,然后继续给明达剥葡萄,兴致勃勃的继续投喂。
颗葡萄吃下去,明达还是没想好下一步落子在哪里,再抬眸时目光幽幽看着唐昭,几分哀怨的模样,似在怪她不曾手下留情。
唐昭抿着唇角扬起的笑意,又往明达口中投喂了一颗剥好的葡萄,这才笑道:“许多年不曾与殿下手谈了,不想殿下棋力依旧啊……”
这许多年是真的许多年,前次两人正经坐在棋盘前较量,还是少时宋庭亲手教明达下棋。之后的这些年两人都经历了太多,即便重逢,也总被各种事务缠身,总没个清闲时候。难得有空两人待在一起黏糊还不够,哪有时间来下棋消磨时间?
正因如此,许多年过去,饶是明达心智成长了不止一心半点儿,可棋艺却还如少时一般寻常。今日难得有空摆出棋盘,自然是要被唐昭这个师父虐的。
明达闻言顿时不满,“哼哼”一声,也懒得再看棋局,索性随手将棋子往旁边的棋篓里一扔,一副“不下了”的样子,唐昭也莫可奈何。
下棋本就是玩乐,唐昭也不是棋痴,对于这下了半局的棋自然也不在意。
明达挥挥手,便有侍立在旁的侍女上前,抬开棋盘去一旁将棋局封存了。只等两人哪日再来了兴致,继续将这未完的棋局下完。
等侍女离开,明达瞥了眼外间细细密密的雨丝,有些无趣:“这几日日日下雨,可真无趣。”
唐昭闻言也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天空阴沉沉一片,细密的雨丝飘飘洒洒,落在檐上,落在花间。花草娇嫩,被细雨打得微微颤抖,雨水落下后却被清洗得愈发光彩亮丽。落在檐上的雨丝汇聚成线,一串串滴落檐下,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说实话,这样的雨天并不惹人恼,尤其两人身居高位并不必为生活奔波。
唐昭收回目光时,眉眼间不见烦躁,问道:“殿下这是在屋中待腻了?”
明达身子前倾,趴在窗口上,迎面有细细的雨丝被风吹得扑面:“我不是在屋中待腻了,是在这别院里待腻了。”
从初春住到初夏,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总待在一处确是让人腻烦的。倒不是说两人这几月没出过门,可初时京中总有人来求见,明达未免麻烦索性闭门谢客。等后来明达与少帝商谈过后,宫中又总有少帝拿不定主意的公务送来别院,让两人帮忙参详。
两人这段时间忙倒是不忙,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清闲,但确实总被那时不时送来的公务牵挂着,让她们想要离开游玩也不能放心,活动范围也只好局限在了别院附近。
此刻唐昭一听明达抱怨,顿时明了了她的心思。想了想抬手挥退了房中侍立的侍女,唐昭这才开口问道:“殿下是想出去走走了?”
这个走走,自然就是离开京城走走。
说起正事,明达又坐直了身子:“阿昭不觉得京中送来的公文虽越来越少,但总也不停吗?”
唐昭自然发现了。两人离京快有三月了,宫中送来请明达参详定夺的公文,从一开始每日都有,到后来隔日,再到后来三不五时,至今大约七八日能有一回。从这频率就能看出,少帝的成长是何等的迅速,完全没有辜负两人这几年的教导。
可即便如此,明达也还是不满了,因为少帝的成长虽快,但却总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般。明达也不知道,最近送来别院这些公务,是少帝真的不能决断,还是单纯为了留下她们。
明达本性其实不是个耐心的人,有了这般怀疑之后,便更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