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他哑着嗓子唤,不带半分情与欲,无非是梦境未醒的垂死挣扎,是理智溃散的鬼迷心窍。
这一刻,他拥着她,仿佛终于抓住了深渊中的唯一救赎。
将战友们用命换来的情报传达给周晨骁之后,卓熠觉得自己的最后使?命已经完成,因为他的决策失误,突击队全军覆没,他没想过独活。
但三天后,他在云南当地的医院悠悠转醒。
意识到自己没死的那一刻,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万念俱灰的恐慌。
他为什么还活着,其他人都死了,留他一个人活着……真的要如此残忍地惩罚他吗?
再之后,任务结束,他和阵亡战友们的遗体一起,浑浑噩噩地被派来接应他们的人转移回北京。
部队为战友们举办葬礼的当天,他不顾医生的阻拦,挣扎着去到了现?场。
就?是在那里,他与邵棠见了云南归来后的第一面。
和她的父母一样,他们都憔悴了很多。
邵母捧着邵荣的骨灰哭得撕心?裂肺时她含泪在旁安慰,因这一幕而?心?如刀绞的卓熠几乎愧疚得无法?呼吸,继而?便迎上了她似有所察,突兀投来的视线。
作战报告是特战队的机密,她即便是牺牲战士的亲属也不可能享有阅览权限,但她父亲担任院长的军属医院和飞鹰特战队属于同?一个军区,那些本次任务中受伤不重的战士都在此处休养。
她知晓事情的全貌,清楚如果不是他想军功想疯了,害死了邵荣的突击队计划根本不会实?施。
他才不是在凶险作战中幸存的英雄,而?是货真价实?的罪人,和毒贩一样死不足惜。
她已经很克制了,直到葬礼结束才避开?离场的人来到他跟前?,对他冷冷说出一句“离婚吧”。
卓熠点头?应了句“好”,目送她离开?时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本就?有伤的腿再难支撑身体的重量,跌倒在地时甚至意识模糊得完全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
22岁那年,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失去了那个曾深深爱着他,为了能给他一处安心?之所,愿意将余生都托付给他的女孩儿……
同?她领回离婚证的当晚,他的战后ptsd首次发作。
他心?里太难受了,被民政局门口偶遇的程蓦扯去喝了顿酒,喝到重伤未愈的身体不听使?唤了,便被程蓦扛回了家?。
午夜时分他生生从噩梦中疼醒,疼到全身痉挛,崩裂了多处伤口都浑然不觉,吓得程蓦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打通120的电话时竟声音颤得说不出整句。
“刚从一线退下来的特种兵,患上战后心?里综合征的概率很大,不是一蹴而?就?能治好的,得慢慢来。”
看过他病例的医生如是说。
“先把?身上的伤养好,短时间内别给自己压力,再定期做做心?理咨询,问题不大。”
可正?如他身上至今留存的五枚弹片,他将这份心?理上的折磨也当做了惩戒自己的方式,愈演愈烈的症状背后,是他再没机会对邵棠言说的歉疚。
“棠棠……”
卓熠的声线咽然,抱住邵棠的手臂在抖,仿佛要将邵棠揉进自己身体中一样,将怀里的人儿越揽越紧。
邵棠被他箍得有点疼了,却默默吞回了已至唇齿的嘤咛,只不声不响地回抱他,素手在卓熠紧绷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抚。
“棠……”他们久久地拥抱着彼此,同?样是医学生出身的袁芯苒也觉出了不对。